要知道,就單憑這一句話,陸離就足以成為天下佛門的敵人了,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種。


    可眼下的陸離卻是毫不在意。


    境覺是比較看重陸離的,不衝別的,就是僅憑自身擊潰恒遠厄難法相這件事情就已經足夠了。


    別人不清楚,他可是對厄難法相在了解不過了,畢竟活了這麽久, 難免會遇上一些鬼迷心竅的。


    他甚至曾經也問過自己的師父,既然厄難法相如此陰毒, 為什麽不幹脆毀掉呢?


    結果師父隻是告訴他,險惡的隻是人心,而厄難法相本身沒有錯。


    這句話他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無法理解,直到突破三品,師父仙逝他成為方丈之後。


    境覺打開了一直被南禪寺視為禁忌的厄難法相,這才明白其中的緣由。


    三品已經獲得果位,成就自身法相,如此才能跳脫出來看。


    厄難法相確實沒問題,隻是集成了所有惡的一麵,利用極端的方式扭惡為善才是厄難法相的真諦。


    隻是恒遠走偏了,之前的人同樣如此。


    一步錯步步錯,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故而它才會成為禁忌。


    境覺想到此處頗為感歎,直覺或者說機緣總在冥冥之中指引他,不為別的,就是陸離本身。


    可當陸離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一開始還沒什麽,知道最後一句“全都錯了”,境覺承認自己起了嗔念。


    “阿彌陀佛。”


    境覺帶頭喊了一句,南禪寺眾弟子跟著一起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陸離則是微微一笑,淡然說道:“我知道各位現在一定都恨不得將我殺之而後快,尤其是這位來自西域的大師,對嗎?”


    西域老僧長眉抖了抖,看向陸離的神色不是很好。


    陸離卻隻是擺了擺手,毫不在意。


    “無論各位要如何,先等陸某把話說完。”


    有高僧震場子,其他就算忍不住的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若不然,從這些定力還不夠的年輕僧人眼底透出來的憤怒就足以抹殺陸離了。


    “這位西域來的高僧,按你說的,苦行即菩提,可苦行的意義在哪?隻是自虐嗎?”陸離問道。


    “苦行是磨礪自身最好的方式,感悟眾生百般苦,才可超脫入超凡。”


    “眾生?你們眼裏真的有眾生嗎?”陸離毫不客氣的問道。


    “施主這話何意?佛法的大門從未關上過,否則我何苦來傳教呢?”西域老僧的語氣漸漸提高。


    “沒關上過?我看是從來沒打開過,眾生還在苦難中,你們的做法不是救眾生脫離苦海,反倒是去折磨自己,你的苦行幫助到了眾生什麽?”


    西域老僧一愣,剛想反駁,語氣確實一頓。


    “眾生已經在吃苦了,而你們所謂的佛法大門打開,就是讓這些眾生重新體驗百般苦, 你這不是在傳教,是利用眾生給自己施加所謂的恩德。”


    “你?”


    陸離根本就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用你們佛門的話來說,你所謂的施恩於眾生,苦行菩提不過是渡己的一種手段罷了,你在佛陀坐下了,眾生卻還在苦海之中,談的什麽佛法。”


    “而你說的那個佛陀,到底又是個什麽存在。”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們修的,不過是小乘佛法罷了。”


    小乘佛法?


    境覺微微皺眉,問道:“那敢問小友,何為大乘佛法?”


    陸離微笑的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他聽說哲學家在講到關鍵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若有眾生從佛世尊聞法信受,勤修精進,求一切智、佛智、自然智、無師智、如來知見、力、無所畏,湣念安樂無量眾生利益天人度脫一切,是名大乘,菩薩求此乘故名為摩訶薩。”


    這是法華經裏對於大乘佛法的解釋,而陸離也就會這麽一句,他想著既然有兩位高僧在場, 這句話應該能鎮住場子,從而讓這位西域老僧铩羽而歸。


    可此言一出,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境覺和老僧極力的在思索著什麽,突然兩人都盤膝坐在地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用不同的語言,口中低聲頌著陸離聽不懂的經文。


    隻要能在佛門開悟,對於這些佛語都是能理解的,隻是理解的程度不一樣,眾人此時都盤膝於地,進入了冥想狀態。


    陸離撓了撓頭,不應該啊,難道自己說的太過玄妙了?讓他們都陷入了死局?


    自己是不是真的搞大了,這世界的佛法還沒到那樣的程度,而自己強行提高他們的認知,似乎真的有些拔苗助長了。


    陸離不禁歎息一聲,緩緩搖頭。


    既然是自己搞出來的事情,總不能就這麽不聲不響的離開,等著吧。


    就這樣,陸離也是盤膝而坐, 靜靜等到了黃昏遲暮之時。


    兩位高僧幾乎同時睜開眼睛,體內散發出強橫的佛氣。


    陸離猛然睜開眼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兩人的氣息都比之前強大了很多,這是境界上有突破了?


    西域高僧緩緩起身,雙手合十衝著陸離躬身一拜。


    “阿彌陀佛,貧僧今日輸的心服口服,還請小友隨貧僧回到西域,講法。”


    陸離下意識退後一步,總感覺對方有些來者不善。


    回西域?給你當小白鼠去?開什麽玩笑?


    突然,境覺一個閃身擋在了陸離身前。


    “阿蘭托,作為三品金剛, 請你自重。”


    老僧阿蘭托毫不在意的搖搖頭,說道:“隻要今日能順利將 李陸小友帶回西域,別說是臉麵,搭上性命又能如何!”


    陸離聳然一驚,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自己不就引用了一句法華經嗎?


    阿蘭托已經亮出了自己的金剛法相。


    境覺也沒有猶豫,同樣如此。


    兩人衝向天空,戰在了一處。


    本來暗淡的天空都被兩人所散出的佛光映襯的明亮起來。


    並沒有持續太久,阿蘭托雖然也已經突破,但實力明顯跟陸離差了一大截。


    落地的時候,隻見阿蘭托已經麵色慘白,怒然 看著境覺。


    “南禪寺,境覺,哼!我們走。”可能沒有放狠話,就是最大的狠話,走的時候還特意掃了一眼陸離,能看出他眸中的熾熱。


    阿蘭托沒再堅持,他看的出來, 就算今天真的在這裏,終究也會是帶不走陸離的。


    陸離被這個眼神看的渾身不自在,不過讓他更加不自在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境覺沒有太多的消耗,下來之後也是衝著陸離躬身一拜。


    陸離算是被嚇怕了,就像是剛才他也搞不清楚狀況一樣。


    其實這一切還是歸結於他不是佛門中人,根本就不清楚這話的真正含義。


    這種含義指的是深遠含義,對於整個佛門的未來。


    而陸離看到的卻隻是高僧突破了,這也足夠嚇人了。


    三品來講,沒突破一次都是需要大機緣的,陸離是萬沒有想到僅僅憑借自己這句話,對方就突破了。


    這是他親身經曆看到的,要不是這樣,就算是別人跟他說他都不會相信。


    “方丈,您可別再嚇我了。”


    境覺方丈深吸一口氣,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陸小友,敢問剛才那句話可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陸離眼珠一轉,“不是不是,道聽途說來的。”


    境覺方丈微微一笑,自然看出了陸離在撒謊,不過也沒有拆穿。


    “方丈,叨擾多日,晚輩也該告辭了。”


    咱們有緣江湖再見吧,陸離隻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他能從境覺眼中看到比那個西域來的阿蘭托更加熾熱的光亮。


    活脫脫有一口吞了自己的衝動。


    此地不宜久留,風緊扯呼吧。


    陸離不等境覺回話,趕忙就想離去,靈氣剛一動,境覺的手就壓了下來,氣息仍舊那樣柔和。


    “李陸小友,莫著急,在等幾天 。”


    等你妹夫啊?等著你給我剃頭?


    陸離咽了口吐沫,說道:“晚輩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前輩盛情隻能下次再報了,等晚輩辦完事後定會在回來。”


    “小友誤會了,等到明天就可以了,明日一早,貧僧恭送小友。”


    陸離一愣,隨即也笑道:“好吧。”


    對方並沒有撒謊,而陸離卻也留了個心眼。


    深夜,陸離並沒有察覺到南禪寺內外被布下什麽禁製,這樣他也就放心了。


    如果一旦發現禁製,陸離會第一時間選擇跟大黑化形遁去。


    既然對方沒有這麽做,他就放棄這種念頭了。


    畢竟從始至終這個境覺方丈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惡意來,自己要是太過緊張會顯得小家子氣。


    …….


    禪室之中,方丈盤膝坐在蒲團之上,不疾不徐的敲著眼前的大木魚。


    一道身影突兀出現在禪室之內,也是一席僧袍,年紀比境覺輕了些。


    “師兄,你急匆匆叫我過來什麽事情?”


    境覺方丈也不多說話,直接遞上了一張金卷,上麵寫著佛偈,正是陸離剛才說的那番話。


    諸字讀完,僧人心頭劇震,甚至感覺到自己三品巔峰的瓶頸都隱隱有鬆動的跡象。


    “這…這是哪位高僧的佛偈,師兄,這可是能改變整個佛門的東西,您怎麽得到的?”


    “阿彌陀佛。”


    境覺把白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隨即說道:“現在知道我為什麽叫你來了吧?”


    眼前僧人乃是六寺之一大昭寺的主持方丈,跟境覺一樣都是境字輩,法號境能。


    雖然他是境覺的師弟,不過天賦卻要在境覺之上,如今已經是三品巔峰的實力。


    之所以有這樣的實力,在看到這張佛偈的時候才會如此驚訝,他在突破可就是幾二品了,得羅漢果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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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每一個佛門中人畢生的夢想,而這層瓶頸已經十年沒有鬆動的跡象了,而今卻有這種現象的出現。


    正是因為眼前的佛偈,他如何能不驚訝。


    “師兄,此乃佛子啊,絕對不能讓他離開。”


    境覺歎息一聲,搖了搖頭,道:“對佛子用強嗎?虧你想的出來。”


    對於佛子這個定義,境覺倒是沒有反駁,很自然的就跟自己的師弟達成了共識。


    境能轉念一想確實如此,不說會不會驚擾佛子,如果強行幹預機緣的話,對於他們的修為和佛法境界都是有影響的。


    見境能陷入了沉默,師兄境覺淡然一笑,道:“我叫你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師兄請講。”境能趕忙回道, 他知道師兄此時講的絕對還是佛子的事情。


    境覺單手做佛禮,並沒有講出來,而是用傳音的方式。


    少時,境能麵色大變。


    “師兄,不可啊,我們完全可以循序漸進,不用走這樣的絕路啊。”境能趕忙勸慰道。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若這樣都無法說動佛子,那你在繼續等待機緣,萬不可強求。”


    “師兄,我們可以一起等啊。”


    境覺緩緩搖頭,道:“你還有時間,我或許也有些時間,但對於整個佛門來說,太需要這一記靈藥了,有些東西沉寂久了,終究是被人忘記的。”


    他考慮的更加深遠,亦或是西域佛教給了境覺警醒,所謂先下手為強,境覺可不認為西域佛門會這麽眼睜睜看著。


    境覺剛才甚至想留住安蘭托,但轉念一想就放棄了,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他可以隱瞞一時,卻不可隱瞞一世。


    要是殺掉阿蘭托這麽一位三品金剛,隻會讓西域佛門找到更好的借口。


    而如今阿蘭托回去了,對於佛偈的事情,西域鎮守的那尊一品菩薩未必會當成什麽大事,雖然是犯戒,但境覺也不得不賭一把。


    境能重重歎息一聲,也沒有在勸了, 打三歲就認識,如今已經七十多年了,這世界上沒人比他更了解這位師兄的脾氣了。


    他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除非師父還在世,或者佛陀鄰凡。


    “記住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境覺正色說道。


    “阿彌陀佛,師兄放心,師弟謹遵師兄安排。”


    境覺欣慰一笑,雖然同樣是六寺,但眼下他能夠信任的也隻有這位師弟了。


    可能這也就是佛門為什麽今日會變得沒落的原因吧。


    隻要大乘佛法能得到推崇,佛門重現輝煌就隻是早晚的事情。


    境覺作為一名出家人,還是一名高僧,從來都不畏懼犧牲,就看著一切的犧牲值得與否,別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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