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沃鄉離縣城雖然隻有六百裏,不過在成家的航程中,這已經是第四站,直到下午申時方才抵達。


    自從楊珍說出那個心願後,黑土月對他印象大為改觀,不再對那些提問敷衍了事,甚至在經過前三處鄉鎮時,還主動講解各地風土人情。


    這讓楊珍大感收獲不菲。


    到得最後,黑土月也大大方方跟他介紹起黑沃鄉。


    黑沃,意指黑色肥沃的田野。黑沃鄉正處在巫水縣黑土地的中心地帶,麵積足有十萬平方公裏,是巫山郡有名的糧倉。


    黑土一族,原是百萬大山深處的一支巫族小部落。後來領地受到妖獸日益侵擾,不得不遷到這片平原地帶,並以黑土作為族人的姓氏。


    因而直到今天,黑土氏還留有部分巫族的傳統。不過說到這裏,黑土月卻是嫣然一笑,不肯明言,讓楊珍這些天慢慢領會。


    說話間,腳下已出現一座周長不過數裏的城池。遠遠可見城牆高大巍峨,上有城垛、角樓。除東麵依山而建外,其他西南北三門還建有甕城,兩側聳立著高大的箭樓。


    儼然一座堅不可摧的軍事要塞。


    楊珍不由嘖嘖稱奇。


    這時黑土月摸出一張紙鳶,伸手一彈,便見紙鳶化為一道輕風, 遠遠地向著那山上一座塢堡而去。


    飛船在西門外徐徐降落。


    在黑沃鄉下船的有十來人,排隊準備上船的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


    這些人幾乎都認識黑土月, 有的在船上已見過禮, 有的則是看見後遠遠鞠個躬, 其中有修士,也有凡人。


    看得出, 她修為雖然不高,在黑土家的地位卻是不低。


    正在這時,城門突然大開, 走出來一行人。


    為首的是一名麵色黝黑、濃眉大眼的青年,隻見他腳下不停,直接朝楊珍這邊快步而來。


    “阿月,你回來啦!”他先和黑土月招呼一聲,然後將視線轉向楊珍, 上下打量, 眼中微有訝異。


    緊接著, 便見他兩手拱合, 俯頭到手, 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黑土沃明,見過楊館主。”


    楊珍查過資料,一聽這名字,知道這正是黑土家的族長,趕忙上前,同樣俯頭到手, 還了一禮:


    “黑土族長客氣了。在下修為、年紀皆不如族長,直接喚我楊珍便可。”


    “那怎麽行。”黑土沃明慌忙推辭。


    一番謙讓, 最後以師兄師弟相互稱呼,既照顧了雙方,又不生分。


    這時黑土月才走過來,輕輕喊了聲:“爹爹。”


    原來這黑妹竟是族長之女啊!楊珍恍然大悟。這些情況卻是那粗淺的幾頁資料不曾提到的。


    他更好奇的是黑土族長的年紀,從相貌來看, 也就一個甲子出頭。


    一般來說, 這麽年輕的築基修士, 前途還很遠大, 很少會早早娶妻生子,耽誤自己修行。這位倒好, 女兒都這麽大了,也不知是不是黑土家的規矩。


    黑土沃明滿臉含笑,把著楊珍胳膊並肩前行。楊珍對古人這種表示親熱的方式頗不習慣, 卻也不好意思掙脫,隻得暗暗鼓勁,手臂繃得緊緊的,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掙脫的狀態。


    黑土族長心中駭異,盡管他沒用全力,但築基二層的修為擺在這裏。這年輕人不過練氣八層,自己居然有種抓不住他的錯覺!


    雲霄宗內門弟子,恐怖如斯?


    ……


    城池不大,一眾人很快穿城而過,沿著山路迤邐而上,黑土族長邊走邊介紹,不過一刻鍾便來到塢堡。


    在堡中一座帶著明顯巫族風格裝飾的客廳,雙方分賓主落座,幾句閑聊後,楊珍直接道明來意:


    “師弟也是湊巧,被宗門點拔為本縣館主。卻是自感年少學淺,力小而任重,恐怕有負宗門厚望,所以,想四處走走,見識一下本縣風俗,以免行差踏錯,惹人笑話。”


    黑土月在下首陪座,此刻聽得明白,聯想起一路上楊珍的東挨西問,這才知道對方跟出來的真正用意,不由一雙美眸欽佩地望向少年。


    旋即又回憶起最初自己的誤會, 不由暗覺臉上有些發燒。


    黑土族長也是微微驚訝,瞅了瞅女兒, 卻見她神情扭捏, 低頭不語, 不由心中一動。


    “楊師弟此舉大善!”他撫掌讚道:“我巫水縣上下, 修士凡人,有楊館主執掌,今後可是有福啦,哈哈!”


    隨後話題一轉:“本縣一十二鄉鎮,卻不知楊館主為何首選我黑沃鄉?”


    說完,眼神又瞟向了女兒。


    楊珍不做他想,老實答道:“本館主第一站選擇此處,乃是柳縣尊的推薦。柳縣令說,黑沃鄉人丁興旺,百姓安居,可謂本縣首善之區。”


    “哈哈!”黑土沃明聞言大喜,心中卻難掩失望。


    接下來按照楊珍的要求,他擺開一張地圖,指指點點道:


    “我黑沃鄉共有生民十萬,其中黑沃堡一萬兩千,另有十四座村寨,人口在三千到八千不等。不知楊館主想挑選那個村子考察?”


    楊珍凝神望去,這地圖差不多將黑沃鄉山川地理一覽無遺,十四座村寨以黑沃堡為中心,星散四周,最遠處不過兩百裏。


    再往外,則是人跡罕至的荒原,除了幾處山陵、湖泊有標注外,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那是妖獸的天下。


    可惜這大好河山,楊珍心中喟歎,斟酌片刻,選了一處最遠的村子。


    “靄山村,就去這裏吧!”


    “這裏……”黑土沃明沉吟道:“這地方離荒漠已經不遠,時有妖獸出沒,我明日多派幾個人陪同。”


    “不用。”楊珍說道:“給我一紙介紹信函,我自去便可。”


    “那怎麽行!”黑土使勁搖頭,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又是一番爭執,最後雙方各讓一步,隻要一人陪同,正是黑土月。


    當晚,黑土家大擺宴席,賓主盡歡,不必多說。


    楊珍留宿在塢堡中,當夜有侍女前來侍寢,還是黑土家的一名女修,被楊珍婉言謝絕。


    ……


    第二日上午,楊珍駕馭著自己的飛舟,向著靄山村駛去。


    舟上共有三人,除了黑土月,還有一名叫盧小山的男子。


    這是楊珍一大早特地叫過來的,其身份正是黑沃鄉的駐鄉弟子。


    盧小山乃是鄰鄉的一名平民子弟。這符合雲霄宗的規定,即駐鄉弟子不能是本鄉人,以免有徇私舞弊,或者為霸一方的現象。


    不過盧小山雖不是本鄉人,卻早已入贅黑土家,所以宗門的這項規定,差不多已名存實亡。


    駐鄉弟子本身俸祿很低,一般每月兩顆靈石。條件好的地方,比如巫水縣就會有筆額外的補貼,加起來也不過每月三顆靈石。


    這點靈石,也就能勉強維持修為不退,想在仙途上前進一步幾無可能。所以駐鄉弟子,頭腦稍靈便的都會有其他兼職。


    楊珍寥寥幾語,便打聽出這盧小山,在黑沃堡還有一間店鋪,經營的正是這地方最為出名的符籙。


    黑土家的符籙,不少是巫族特有的巫術,比如詛咒、祝福之類,以及虛弱、遲鈍、悲傷、敏銳等等,都是各種輔助類術法。


    有沒有效楊珍也沒試過,不過作為一項特產,還是受到不少人追捧。


    盧小山憑借這個店鋪,每個月少說也有十幾二十靈石的結餘,小日子還是過得蠻滋潤的。


    半個時辰後,飛舟抵達靄山村。


    ……


    說是村子,其實也是一座塢堡。雖然比不上黑土本家那座塢堡壁壘森嚴,高大堅固,但該有的防禦設施卻是一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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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是提前得到報訊的緣故,村外已經有一群人正在恭候。


    飛舟在這些人麵前落下,一位鬢發斑白,卻依然直背挺胸的老人走上前,和楊珍見禮。


    這是靄山村的村長。身後數人,除兩名修士身體略顯單薄外,其餘一個個看上去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乃是村中的護衛。


    村長雖然年邁,一雙手卻是遒勁有力,笑嗬嗬把著楊珍的胳膊,邁步前行。楊珍對這種禮儀無可奈何,隻得任他抓著。


    不一會兒到了村長家中,幾句閑聊後,楊珍掏出紙筆,開始詢問村中人丁數目、男女比例、年齡結構、主要產業、溫飽狀況、災禍死亡、自衛能力、外部環境等等。


    有不少是他前世的名詞,他一邊解釋,一邊詢問。


    手中的硬筆不時寫寫畫畫,記錄要點。


    黑土月在一旁看得大為新奇。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位修仙者,對平民百姓的生活如此關注。


    那村長起初見楊珍年紀輕輕,又帶著黑土月這位族中最美的花朵,還以為是位紈絝子弟,找個名頭來遊山玩水,這時方才明白這少年竟是來真的。


    結果說著說著,有的問題答不上來時,居然緊張得額頭冒汗。


    楊珍見狀,便停住了發問。村長這才長長籲了一口氣,又見時辰已是中午,連忙吩咐人擺上宴席。


    午宴結束後,楊珍提出再尋幾戶人家走訪。


    “大白天的,要麽在地裏幹活,要麽在山中打獵,”老村長沉思片刻,猛地一拍大腿:“馮彩妹應該在家,你去她家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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