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麵如冠玉、風度翩翩的青年,見楊珍看向自己,他展顏一笑,招呼道:


    “楊師弟,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哈哈!”


    楊珍瞳孔微微一縮,這位當年被逐出水巒,可以說正是拜自己之故。今日見麵,不說橫眉冷對吧,至少也不該是這副親熱模樣。


    莫非在下麵呆了幾年,轉性子了?


    別人如此熱忱,他不好冷麵相對,也是粲然一笑,大大方方道:


    “方師兄,你好!”


    這人正是七年前楊珍剛進入宗門時,水巒的副巒長方宏。當時他因愛慕趙玥兒,意圖謀算楊珍,識破後被發配到崇州。想不到幾年不見,已轉身成為巫山郡的一名副主科。


    再看他令牌上的吊墜,竟是白色,這是內門弟子的身份也恢複如初了。


    方宏朗聲大笑,過來把住楊珍胳膊,向旁人介紹道:


    “這位楊老弟,是我在宗門的師弟。諸位,今晚可得好好灌他幾杯,哈哈!”


    ……


    酒席的一番熱鬧,不必多說。


    當夜,楊珍未能去巫水縣赴任,在郡觀留住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他趕去拜會張觀主。從程序上來說,有了崇雲宮的背書,他已經可以去巫水縣任職了。不過張觀主作為直接上司,他必須聽從對方的安排。


    直到巳時,張觀主才慢悠悠過來,後麵還跟著一名年輕人,卻是方宏。


    他這是剛送完賈執事,後者自然不可能再陪楊珍去下麵的縣裏,這一般是由郡觀布置人前往。


    “進來。”張觀主朝一直在門外等候的楊珍招招手,態度不冷不熱。


    “楊師弟是哪裏人啊?”


    在堂上入座之後,他舒展身體,淡淡問道。


    這些資料,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發問,不過是做為寒暄的開場白罷了。


    “雲州涫陽郡人。”楊珍規規矩矩答道。


    接著張觀主又詢問他出身、修為、靈根,在青州立功的經過等等,楊珍都一一作答。


    方宏在下首與楊珍相對而坐,也不插話,隻是靜靜聽著。


    “你這殘靈根,七八年間,便從練氣一層竄到現在的八層,進度比三靈根還快啊!”張觀主嘖嘖稱奇。


    “主家對屬下一向寬厚,在修煉資源上多有資助。”楊珍如此解釋。


    張觀主嗯了一聲,換了個話題:


    “你這要下去當一館之主,也算是為官一方了,可有什麽心得?”


    “心得?”楊珍琢磨著他問話的意思,小心答道:“好好做事而已。”


    “具體點。”


    這算是麵試嗎?楊珍疑惑,我都已經拿到入職通知了,莫非你這裏還有什麽說法?


    雖然心中腹誹,對方的問話,他還是得認真對待。


    “屬下謹記清、慎、勤三字,當清廉為官,審慎做事,勤勉奉公,不負當地百姓與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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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生之談!”沒想到張觀主卻是一臉鄙夷:“凡人那些文人秀才,講起大道理來頭頭是道,實際有幾個能做到?你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竟去學那些迂腐書生的誇誇其談!”


    “老夫今日送你八個字,為官之道,當圓通、沉穩、柔韌、機警!”


    “圓通者,講話要留有餘地,做事要容許轉圓,待人要賓至如歸,做事要八麵玲瓏!”


    “沉穩者,遇事需沉著,不要胡亂出手。故守緘默,奉令唯謹!”


    “柔韌者,所謂柔能勝剛,凡事需以退為進,不可逞強好勝!”


    “最後這個機警,我就不多說了,前三條你若能領悟,這一條不講你也懂!”


    劈裏啪啦一番訓話講完,張觀主呷了一口茶,透過繚繞的水汽,注視著下方一聲不吭的少年。


    “你可明白?”他放下茶杯問道。


    “屬下知道了。”楊珍悶聲答道。對方與他三觀不合,那些話,他當然不會全盤接受。


    “我看你並不明白!”張觀主冷笑:“我且問你,若是修士和凡人發生衝突,你怎麽處理?”


    “秉公處理。”


    “秉公處理?嗬嗬!”張觀主突然一拍桌子,震的茶杯左右亂晃,嗡嗡作響。


    “別忘了你是什麽人?你是修士!凡人算什麽,修士才是我們的根基!你不去維護修士,莫非還要替那些凡人做主?”


    這話楊珍聽得很是刺耳,當即辯駁道:“修士是根基,凡人則是土壤。沒有土壤,又哪來的根基?”


    “嗬嗬!”張觀主冷笑,擺擺手道:“那我問你,假如凡人手裏有件祖傳之物,乃是一件法器。修士想要拿走,凡人不同意,你如何判決?”


    “既是有主之物,主人不同意,當然不能拿走。”楊珍毫不猶豫。


    “如果是宗門要拿走呢?”


    “給予凡人合理的補償。”


    “如果凡人還是不同意呢?”


    “這,”楊珍想了想,堅定道:“給予補償,強製執行。”


    “哈哈!”張觀主朗聲大笑:“年輕人,你口口聲聲說站在有理的這方。現在你這麽做,與你的初衷還相合嗎?”


    楊珍突然想起一事,陳富貴家中那件祖傳之物,最後也是被宗門取走,陳家不過是獲得一件仿製品作為補償。


    從結果來說,此事皆大歡喜,但實際上陳阿婆是蒙在鼓裏,甚至這輩子都不會再知道真相。


    這麽做,對她是公平,還是不公平?


    若是不公平,還能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嗎?


    一時他陷入了沉思。


    見他沉默不語,張觀主冷笑一聲,突然拍了拍手,打斷了楊珍的思考。


    “你年紀輕輕,總殿雖然委任你當一館之主,那是因為賞功,總殿不能食言而肥,但是——”


    他臉色漸漸變得嚴肅:“你既然在我的地盤上任職,老夫卻不能不管——”


    指了指一旁的方宏:


    “方師弟乃事務科副主科,輔助老夫管理觀中人事、雜務、坊市等等,一直以來勤勉盡責,樸實穩重,所以——”


    “本座令他與你一同去巫水縣,先代你處理三個月的事務,你跟著他好好學學。三個月後,巫水縣館再交給你主管!”


    什麽?這是要停我的職?


    憑什麽?就憑剛才的答問?


    楊珍吃驚地抬起頭,望著張觀主古井不波的麵孔,突然心中一動,霎時間全明白了。


    借口!不過是借口而已!


    剛才那些考問,無論他怎麽答複,最後都會是這個結果。


    龐宮主,鮮主事,你們埋的手段,原來在這裏啊!


    “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沉著臉,一字一頓問道。1


    第三十二章 停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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