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清風徐來,中都皇宮之中,卻充斥著一片壓抑沉悶。元順帝今年隻不過四十六歲,瞧起來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自大同城被圍以來,他更是一病不起,纏綿病榻已有十餘日了。


    “咳咳,來人呐!”元順帝強撐著坐起身來,對外喊道。須臾,便有一名小太監快步走進來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元順帝咳嗽數聲,問道:“可有???大同城的消息?”那小太監搖搖頭回道:“回陛下,小人不知。”便在此時,一名年約五十上下的大太監領著三四名小太監匆匆走進來。那大太監一見元順帝便嚎啕大哭,邊哭邊道:“陛下,咱們大元朝完了,完了。察罕?帖木兒那個老賊,枉費陛下對他的信任,竟然不戰而降,非但將大同城拱手相讓,更是派其子王寶寶做向導,西北之地盡歸那魔教之手了。”


    元順帝為了得知大同城的消息,強打精神等了一日,早已疲累不堪,忽聽得大太監這麽呼叫,登時頭暈眼花,待他聽清那幾句話,呆了半響,眼中先是露出仇恨的目光,繼而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


    那些大小太監卻被他臉上詭異的表情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將身子深深趴伏在地上,心中均想:“陛下想是氣昏了頭,咱爺們這時可不能觸他眉頭”各人不發一言,心中卻暗自盤算起來。


    良久,元順帝對著大太監道:“你持朕的令牌去請老祖出山,求他護著脫古思帖木兒北上,走得越遠越好。”大太監默默對著元順帝磕了三個頭,瞧瞧的走到一旁的書桌邊,從中掏出一塊令牌放入懷中,隨後悄悄出了禦書房。


    待得那大太監出了禦書房之後,元順帝繼續下令道:“幫朕穿戴起來罷!”一幫小太監不敢怠慢,微微一愣便忙活開來。


    暮色蒼茫之中,中都城內城外點起了萬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張無忌在察罕、韓山童等人的簇擁下,緩緩朝城門處走去。內城之中便是皇宮,但那些守衛瞧著這等聲勢,眼見守禦不住,一個個心中大怯。又有察罕等一班原蒙古達官貴人不斷勸說,隻片刻時間,便有許多守衛扔下兵刃,跪地投降。


    金鑾殿上,元順帝端坐在龍椅之上,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心中反而一片平靜,獨自一人怔怔出神。站在他身邊的一名小太監聽著外麵哭喊聲、喝罵聲、疾步奔走聲與順帝的咳嗽聲交織成一片,早已嚇得麵如土色,渾身顫抖不止。


    皇宮外,縱有一二忠心耿耿的守衛想要抵抗明教大軍,卻被韓林兒麾下精銳各挺兵刃,趕到城牆邊。若非張無忌心地仁善,不願多造殺孽,這些人早已身首異處。但是被卸下兵刃,嚴加看管卻是一定的。


    皇宮深處一座小院當中,先前那名得了順帝令牌的大太監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正跪在小院當中。那名大太監一邊磕頭一邊求道:“老祖宗,陛下早已心存死誌。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皇太孫,還請老祖宗慈悲,救皇太孫一救。”說完,也不管早已鮮血淋漓的額頭,再次砰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猛聽得有蒙古的傳令官大呼:“眾官兵聽著:王爺有旨,莫要放跑了一個王族成員。那一個擒下王族成員,王爺便奏請教主封他為軍主。”蒙古兵大聲歡呼,軍中梟將悍卒個個凶神惡煞的分散開來。傳令官手執紅旗,來回傳令。不時有後宮繽妃、翁主等被那些粗鄙的軍漢拖出來。


    不多時,便有兵丁逼進這個小院當中。這些官兵大多都是汝陽王察罕麾下的蒙古人,他們為了討好張無忌,對著所謂的黃金家族成員下手毫不容情。兩名高大的武士一見身穿錦袍的皇太孫脫古思帖木兒便即大喜,對視一眼,猙笑著逼上前來。


    那大太監眼露絕望之色,淒厲的低吼一聲:“老祖宗,還請您遵守當年的諾言。”說完,掏出懷中令牌往小院正中的那間房子扔去,反身上前同那兩名武士拚命。他年老力衰,又不通武功,如何是那兩名武士的對手?其中一名武士見他衝來,麵露不屑之色,手中長矛一起,哧的一聲,一矛透胸而入。


    那武士一抽長矛,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濃痰,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說罷,大踏步上前,伸手去抓皇太孫脫古思帖木兒。


    脫古思帖木兒嚇得小臉灰白,不住後退,眼見那雙大手就要搭在自己肩頭,忽聽得一聲輕歎,跟著吱呀一聲,小院正中的房門打開,兩名紅袍小太監攙著一人緩緩走出來。隻見那人一身潔白的長袍上繡著七八朵紅紅的大牡丹,麵白無須,頭發眉毛卻是潔白如雪,給人一種異常妖異俊美的感覺。


    那人瞧也不瞧那兩名武士,徑直走到那名大太監旁邊,對著他道:“小順子,若是當年你肯跟咱家學一學功夫,今日也不至於落得這麽個下場。”那大太監吐出一口鮮血,慘笑道:“孫兒的資質自己知道???咳咳???即便習武,也練不出什麽成就出來。”他勉力講了兩句,又吐了一口血之後,自嘲一笑道:“我原本???原本以為在這???在這深宮大院當中,一輩子也不會與人動手???哪知道咱大元朝的萬裏江山會如此???如此急轉直下。”落寞的說完這幾句之後,他猛然抬頭對著那妖異太監祈求道:“老祖宗???還請您老人家看在???看在???”聲音越來越弱,連最後一句話也說得斷斷續續,身上的氣息更是弱如風中搖曳的燭火。


    那妖異太監知他心意,不忍他死不瞑目,輕輕點頭,直至他安然闔上雙目,這才望著脫古思帖木兒輕歎道:“你叫什麽名字?來,不要怕。”說著將手一招,示意脫古思帖木兒走至身邊。


    當頭的武士啞然失笑,喝道:“哪裏鑽出來的豎閹!”一挺長矛,縱馬便往那妖異太監身上衝去。妖異太監左手倏地伸出,抓住長矛一勒,那武士這一刺不下數百斤之力,但給他一勒,登時倒退幾步。人影晃動間,那武士噗通一聲,仰麵而倒,竟爾氣絕,隻眉心處留下一點殷紅,若不留心觀察,竟瞧不出來。


    從那武士喝罵出聲到挺矛相刺再到倒地身亡,說起來十分複雜,實則隻在電光火石間發生。如此一來,餘下那名武士自是駭然,緊握長矛厲聲喝道:“你使得是什麽妖法?”


    那妖異太監輕輕搖頭,笑道:“以你的見識,又怎能明白咱家的高明所在?”話音一落,周遭似有無數腳步聲響起。那妖異太監眉頭一皺,背負雙手,直直的望著小院外麵。片刻之間,見四騎馬頭尾相接地奔來,後麵跟著一大群兵丁,看身形正是韓林兒與麾下張氏三雄等人。


    韓林兒本是沙場驍將,他手持馬槊端坐在馬上,虎目一掃,自有一股懾人殺氣撲麵而來。那武士一見韓林兒,當即喜道:“韓將軍,你來得正好,那小孩兒正是皇太孫,標下原想將他擒下獻給將軍,卻不想被這妖人使妖法害了我一個兄弟。”說完,憤恨的盯了那妖異太監一眼,原有的恐懼之情盡數化作滿腔怨憤。


    韓林兒瞧了一眼地上的兩具屍體,眉頭一皺,望著那妖異太監問道:“你是何人?竟敢殺害我軍中將士?”那妖異太監自嘲道:“咱家不過是一個殘缺一人罷了。”說完,對著韓林兒微微一笑,柔聲道:“這位將軍,咱家同你商量一件事如何?”


    韓林兒一愣,心想:“這鳥斯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將軍非但不俱,居然還敢同我商量一件事情。”心底驟然升起一股怒氣。好在他雖看似粗豪,卻非無智之人,轉念一想:“不對,從本將軍現身開始,這鳥斯一直都是這副淡然的神態,想必是藝高人膽大,需得小心謹慎。”答道:“哦?你要同本將軍商量什麽事?”


    那妖異太監麵色一正,徐徐道:“如今大元覆滅在即,咱家也無力回天,更無意與你們為敵。但是順帝求我保他一條血脈,咱家受兩代元帝禮遇,不可不答應。所以這位將軍,你今日就當沒看見咱家如何?咱家也不想與你們動手。”在場不少人聞言都是一怔,均想這太監怕是摔壞了腦子,竟然同將軍這般講話,難得他以為單憑一己之力可以護著那脫古思帖木兒殺出重圍不成?


    韓林兒哈哈大笑,搖頭道:“那可不成。”那妖異太監歎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得罪了。”話音一落,但見人影一晃,風聲響處,這人已到了韓林兒麵前,素手一探,一匹高頭大馬竟爾站立不定,砰的一聲,翻倒在地。


    總算韓林兒見機得快,先自躍在路邊。韓林兒神色大變,再瞧胯下那匹良駒,早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止。他適才一直在留神那妖異太監,見他輕功詭異迅速,摔跌自己的手法看似簡單,實則幹淨利落,知是勁敵,強忍怒氣說道:“謝過閣下手下留情,隻是此事事關重大,本將軍做不得主,還請閣下捎帶片刻。”言語中多了幾分禮貌。


    那妖異太監不置可否,韓林兒當下命人將此間事情稟報給教主張無忌,同時暗自提防,以免他暴起傷人。


    不多時,張無忌聞訊帶人趕來,隻見韓林兒手持長矛站在那妖異太監前麵,邊上躺著一匹健馬,張氏三雄各執兵刃正自焦急地東張西望,等候他回來。


    那妖異太監將目光緩緩轉向張無忌這邊,嘴角扔掛著淺淺笑意。張無忌見他麵容異樣白皙清秀,顴骨高起,雙頰微陷,滿頭白發,由兩個小太監攙扶著,好似隨手要倒下一般。張無忌瞳孔一縮,以他的眼力竟瞧不出對方身上有絲毫練武的痕跡,但雙目炯炯有神,當下不敢怠慢,凝神以待。


    便在張無忌打量那妖異太監之時,殊不知對方也在打量自己。他見張無忌雖年歲不高,然舉手投足之間堂皇大氣,更兼統領明教群雄及麾下數十萬兵馬,渾身上下散發著無比的威儀,一見可知不類凡人,心中喝彩一聲,暗道:“這人氣度遠邁凡人,必是明教教主張無忌無疑。咱家雖然知道能當上明教教主之人自有過人之處,但似這等人中龍鳳,百年也難得一遇,也難怪明教崛起如此之快。”


    就在那妖異太監暗自沉吟之際,韓林兒等人早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稟告給張無忌,張無忌沉吟片刻,拱手笑道:“前輩武功過人,又何必同晚輩幾個不成器的屬下較真呢?他們若有什麽得罪之處,晚輩代為賠罪,還望前輩海涵。”說完,彎腰對著那妖異太監深深一揖。


    那妖異太監一怔,隨即輕笑道:“張教主這般大禮,咱家可愧不敢當。”他臉露為難之色接著道:“按理說咱家一個殘缺之人,本不該管你們明教的事。奈何人情債難還,張教主大人有大量,便放過這個孩子如何?”說完,一指身邊早已嚇得臉色蒼白的脫古思帖木兒。


    張無忌瞧了瞧那妖異太監,又看了看脫古思帖木兒,心中好生為難,猶豫片刻,沉聲問道:“這孩子身份非同小可,一個處置不當,日後難保生出事端???”說到這裏頓了一頓,uu看書 wwuanshuco又道:“若是單憑前輩一句話就放過他,別說晚輩不服氣,便是本教的弟兄們也不會答應。”


    妖異太監正色道:“張教主,你的擔憂咱家明白。咱家有一個提議,不知你肯不肯聽?”


    張無忌道:“請說。”


    妖異太監道:“張教主神功蓋世,威震天下。咱家也練過幾年武功,若是僥幸贏得張教主一招半式,還請張教主大人有大量,放咱們離去。”他緩緩掃視一圈,見韓林兒等人皆眼露憤慨之色,又道:“咱家會帶著這孩子隱姓埋名,不再過問天下事。”


    韓林兒喝道:“若是你輸了又當如何?”


    妖異太監笑道:“若是咱家輸了,自然阻攔不了你們帶走這孩子,想來順帝也不會怪我的。”


    張無忌見他說得甚是真誠,點頭笑道:“既如此,晚輩便向前輩請教幾招。”妖異太監揮揮手命身邊兩個小太監退下,自顧說道:“咱家六歲淨身,七歲習武,如今已有將近百年之久,從未與人真個動過手,是以功夫練到了什麽層次,連咱家自己也不知道。”


    張無忌一驚,隻聽他又道:“前二十年,咱家武功太過低微,自不必提。再二十年,咱家煉丹服藥,內外齊通。又二十餘年,咱家遍覽宮中典籍,發現方今練氣之道,不外乎存想導引,渺渺太虛,天地分清濁而生人,人之練氣,不外練虛靈而滌蕩渾濁,氣者命之主,行者體之用,漸爾將一身所學融會貫通。近三十年來,竟領悟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一舉突破那玄之又玄的先天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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