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已是深秋,但蝴蝶穀一帶地氣溫暖,遍山遍野都是鮮花,常遇春知胡青牛隱居就在左近,轉首笑道:“上人,咱們到了。”說完,背著周處大踏步上前,轉了幾個彎,卻見迎麵一塊山壁,路途已盡。


    靈智不緩不急跟在身後,緩緩打量著這一帶的風景,但見綠草茵茵,繁花錦簇,清風徐來,蝴蝶紛飛,果然是一處上好的風水寶地,竟不輸於百花穀多少,不由得讚道:“這胡青牛倒是有幾分眼光。”


    常遇春也沒來過蝴蝶穀,他見路途已盡,正自躊躇。張無忌卻眼尖,他見幾隻蝴蝶從一排花叢中鑽了進去,笑著道:“那地方既叫蝴蝶穀,咱們且跟著蝴蝶過去瞧瞧。”說罷,搶先鑽入花叢當中。常遇春道:“好!”也從花叢中鑽了進去,周芷若回頭看了靈智一眼,也跟著鑽了進去。靈智身子一矮,順勢過了花叢,入目處卻是一條小徑。幾人沿著小徑行走,見蝴蝶越來越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蝴蝶也不畏人,飛近時便在幾人頭上、肩上、手上停留。眾人知道已進入蝴蝶穀,都感振奮,常遇春將周處放下,三個孩子你來我往,追逐著那翩翩飛舞的蝴蝶,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


    行了一陣,隻見一條清溪旁結著七、八間茅屋,茅屋前後左右都是花圃,種滿了諸般花草。常遇春道:“到了,這是胡師伯種藥材的藥圃。”


    他走到屋前,恭恭敬敬地朗聲說道:“弟子常遇春叩見胡師伯。”過了一會兒,屋中走出一名童兒,說道:“請進。”常遇春攜著張無忌的手,走進茅屋,隻見廳側站著一個神清骨秀的中年人,正瞧著一名童兒扇火煮藥,滿廳都是藥草之氣。常遇春跪下磕頭,說道:“胡師伯好。”周處、張無忌與周芷若跟在常遇春後麵行禮,倒是靈智背負著雙手,在仔細的打量胡青牛放在廳中的藥草。


    胡青牛向常遇春點了點頭,道:“周子旺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也是命數使然,想是韃子氣運未盡,本教未至光大之期。”他伸手在常遇春腕脈上一搭,解開他胸口衣衫瞧了瞧,輕咦了一聲,道:“你是中了番僧的‘手印掌’,本來算不了什麽,隻是你中掌後使力太多,寒毒攻心,治起來多花些功夫。不過如今瞧你的情形,脈搏跳動有力,中氣十足,竟不似受過傷的樣子,誰幫你瞧過了?”常遇春尚未回答,他又指著張無忌同周芷若問道:“這兩個孩子是誰?”


    常遇春笑道:“師伯,也是弟子運氣好,遇見一位來曆驚天的前輩,蒙他老人家出手,這才得以無恙。至於這兩個孩子,男的叫張無忌,是武當派張五俠的孩子,女的叫周芷若,是漢水之畔的漁民之女。”


    胡青牛一怔,臉蘊怒色,道:“他是武當派的?你帶他到這裏來幹什麽?”常遇春剛欲解釋,靈智嗤笑一聲道:“你這破地方又不是九天宮闕,皇宮府邸,怎麽?來不得麽?”


    胡青牛聞言大怒,這才注意到負手而立的靈智,順著聲音瞧去,隻見這老兒眼中滿是譏諷與不屑,冷著臉道:“我這茅屋雖不是九天宮闕,皇宮府邸,卻也不是任何人能夠來的。”


    靈智一樂,笑道:“喲嗬,你好大的脾氣?怎麽著?以為自己懂點兒醫術,別人就非得把你當菩薩一般供起來麽?”他似乎嫌刺激得胡青牛不夠,又望著常遇春道:“嗬嗬,蝶穀醫仙!嘖嘖,原來所謂的醫仙竟然是這麽個德行。遇春啊,你先前可沒跟我老人家說啊,否則我老人家無論如何也不會來的。”


    常遇春聞言好生尷尬,胡青牛大怒,喝道:“哪裏來的無知老兒,竟然在我蝴蝶穀撒野!”他被靈智的話語氣得渾身發抖,就要上前動手。常遇春大急,他可是知道靈智的厲害,生怕胡青牛一個不小心觸怒靈智,當下搶前一步,抱住胡青牛道:“師伯,師伯,暫且息怒。”說完,又噗通一聲跪倒在靈智身前,求道:“前輩,我師伯曆來就是這麽個脾性,還望您老人家擔待一二。”


    靈智笑道:“起來起來,我老人家隻不過看不慣他那個臭脾氣,倒不會把他怎麽樣。”


    胡青牛見狀更怒,望著冷冷的道:“常遇春,你今日是特意來氣我的不成?哼,我也不同你廢話了,帶著這些不相幹的人退去罷,”說完,手一甩,就要送客。


    常遇春跪在地下,連連磕頭,忙將如何保護周子旺的兒子逃命,如何為蒙古官兵追捕而得靈智相救等情說了,最後說道:“弟子蒙這位老前輩救了性命,又不辭辛勞一路護送,還請師伯先行息怒。”


    胡青牛聽到這裏,心意稍動,已經知道靈智為何出言譏諷自己了,畢竟人家救了常遇春,又一路護送自此,自己事先態度不好,也難怪人家心中不快。不過他脾氣執拗非常,哪肯輕易低頭,冷冷的道:“哼,他救的是你,又不是救我???”


    胡青牛話未說完,便被靈智笑著打斷道:“我老人家聽說有那麽一個人,自己妹妹被人害了,不思報仇不說,反而當起了縮頭烏龜,訂下一個臭規矩,說什麽決不為自居名門正派的俠義道療傷治病。你們說說,這算不算自欺欺人?”


    胡青牛聞言大顫,死死的盯著靈智道:“你到底是誰?”


    靈智微微一笑道:“我老人家的名號,你還不配知道。嘿嘿,倘若你好言相對,我老人家或可給你指點一條明路,讓你報仇有望。可你卻偏偏倔得同一頭大水牛一般,唉,我老人家心中不爽快,所以也隻有讓你陪著一起不爽快咯。”


    胡青牛一張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跟著轉為煞白,如此變幻數次,忽然雙眉豎起,怒氣勃發,尖聲道:“哼,就算我自欺欺人便怎樣了?又幹你什麽事?我身為明教中人,憑什麽要給那些名門正派的偽君子療傷治病?”


    靈智見他眼中一片哀怒之色,知他心結所在,也沒了逗弄他的心思,輕輕一歎,道:“醫治之術,闕而弗論,籲可怪也。嗟乎!深乖聖賢之本意!你既自號‘醫仙’,想必也讀過不少醫書典籍,當可知醫者父母心這一道理。”


    胡青牛默然,靈智又道:“說你倔你還不承認。憑你的醫術,若是肯替幾個武功厲害之人治病療傷,說不定早已大仇得報,又何必等到今日?”


    胡青牛怒道:“那人是一派掌門,本就武功高強,派中好手眾多,為人又陰險毒辣得緊,又有幾人敢同他作對?”


    聽到這裏,常遇春已大概聽明白了,雖不知靈智為何知道得如此詳細,卻也知道了自家師伯有一個武功高強的大仇人,當下跪倒在地道:“師伯,那人是誰?弟子有生之年定要手刃此人替您報仇。”


    胡青牛雖然心中對常遇春的一片孝心頗為感動,嘴上卻道:“哼,你替我報仇?以你那三腳貓似的武功麽?別說是你,便是咱們明教,真個要對付那人,也不容易。”


    常遇春好生尷尬,忽然茅屋外麵傳來一個聲音道:“我說你這頭倔牛,怎的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那人是誰?隻管告訴我,和尚替你報仇。”隻見一名作和尚打扮的人扶著一名四十歲左右的漢子跌跌撞撞的走進茅屋。


    胡青牛一怔,道:“彭和尚,你怎麽了來了?”他上下打量了彭玉瑩兩眼,見他左腿、右肩之上隱隱滲出血跡,嘴角發青,先是受傷不小,冷哼一聲道:“以你的武功,怎麽也弄得如此狼狽?”他適才被靈智教訓一頓,已然明白這些年的做法錯了,跟著聽到彭玉瑩說要幫自己報仇,他知對方武功勝過自己百倍,五散人更是同氣連枝,聞言大是意動。是以言語之間雖仍免不了冷冷淡淡,手上卻熱切得多,一邊示意常遇春接過彭玉瑩扶著的大漢,一邊拿藥替他包紮。


    彭玉瑩笑道:“和尚我半道上見到幾人圍攻白壇主,將他打得身受重傷。我彭和尚莫說跟他頗有淵源,便毫無幹連,也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搶上前去從幾人手中救走白壇主,將他藏在一處。誰知那幾人狗鼻子也真靈,竟然將和尚我堵在半道上。一時不備,這才中了他們的詭計。”


    胡青牛撇了一眼那麵色蒼白的漢子,認得他是天鷹教在王盤山僅得安然生還的玄武壇壇主白龜壽,道:“這些年來各幫派和天鷹教爭鬥不休,為的便是要白龜壽吐露謝獅王的蹤跡。可是之前不是說那張翠山與殷素素已經回來了,此時也已真相大白了麽?怎的還有人來找白壇主的麻煩?”


    彭玉瑩怒道:“他媽的,說起這個來和尚我就有氣。謝獅王之事明明已經告一段落了,就連少林、峨嵋、昆侖、崆峒等名門大派也聯合說了這事背後乃是元庭的算計。偏偏還有那麽多的笨蛋,忍不住貪欲之念,要逼問獅王的下落。他們不敢上武當山找張翠山夫婦的麻煩,卻撿白壇主這個軟柿子來捏。哎呦???你輕點???輕點。”他一激動,觸動了腿上傷勢,疼得他齜牙咧嘴。


    胡青牛詫異的問道:“如此說來,傷你的這些人都是一些下九流的人物咯?憑你的武功,居然還受傷,嘿嘿,彭和尚,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彭玉瑩大怒道:“你懂什麽?若非和尚我十幾年前立下誓言,從此不再殺生,憑那幫癟三,也能傷到我。”他說道這裏,白龜壽已悠悠轉醒,幫忙辯解道:“若非在下拖累,彭大師一邊照顧在下,一邊抵擋那丁敏君的劍招,又怎會中的別人的暗器???咳咳???”


    靈智原本聽彭玉瑩說起這當中的緣由,正自思索間,忽然聽他提起十幾年前立下的誓言,眼中掠過一絲讚賞,跟著又聽白龜壽提起“丁敏君”這個名字,心中一動,問道:“丁敏君?可是峨嵋派的?她為何會跟你們打起來?”


    彭玉瑩眼中閃過一抹憋屈,解釋道:“原本她倒不是衝咱們來的,而是跟另一名峨嵋派弟子在交手。誰知她二人的談話被咱們聽去了,那姓丁的竟然要殺咱們滅口。”靈智眼中閃過了然之色,他猜測此時丁敏君隻怕已經發現了紀曉芙替楊逍生下孩子的事情了,也是彭玉瑩運氣差,此事關乎峨嵋派的名聲,自然不容走漏一絲風聲。


    彭玉瑩還欲說話,外麵傳來一聲嬌叱:“臭和尚,還不出來受死?”彭玉瑩麵色一變,道:“不好,她竟然追來了。”


    胡青牛幾欲抓狂,今日接二連三的有人闖入蝴蝶穀中,uu看書 uukanshu.co 讓一貫喜靜的他如何不怒?瞧這情形,追來之人隻怕是峨嵋派丁敏君。若是平時,有彭玉瑩在,自不會怕她。然如今他既已受傷,又是被丁敏君一路追到此處,縱然師侄常遇春有幾分本事,又如何是她的對手?一時間,胡青牛臉色變幻不定。


    這時,門外又一個聲音道:“師姐,咱們真的要殺了他麽?他可是明教五散人之一???”


    丁敏君怒道:“閉嘴,不殺了他,難道你想你的事情被他宣揚得天下皆知麽?哼,你可以不要臉,但是咱們峨嵋派的臉卻不能丟。”先前那道聲音被她一嗆,嘎然而止。


    靈智眉頭一皺,彭玉瑩豁然站起,撐著走出門外,望著二人道:“怎麽?你們當真要趕盡殺絕麽?”


    靈智等人跟著走出門外,瞧著二人,均作俗家裝扮,一個身著紫裙,一個身穿純白衫子。穿紫色裙子那個,生得花容月貌,眉宇間卻頗有堅毅之色。另外那個雖非絕色,卻也頗有姿容,麵目俊俏,頗有楚楚之致,隻是顴骨微高,眉宇間盡是狠辣憤恨之色,破壞了這一份和諧。


    丁敏君厲聲道:“彭玉瑩,自古正邪不兩立。你既傷了海沙派的幾位大哥,便留下性命罷。”


    彭玉瑩仰天笑道:“丁敏君,咱們名人不說暗話,你要殺我,當中是因為我傷了海沙派之人麽?嘿嘿,峨嵋派自貴派祖師郭襄創派以來,立下好大的名聲。便是令師滅絕師太,雖然心狠手辣,卻不乏一派宗師氣度。卻不知,峨嵋派竟然出了你這個人物,逼迫自家師妹,讓出掌門大位,當真是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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