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陰陽真氣交織而成的“陰陽魚”在張無忌與張三豐二人甚是好奇的眼中,就這麽緩緩的對著靈智身前一處山壁飛去。


    原本尺許大小的“陰陽魚”圖形飛速的漲至五六尺大小,撞在那山壁之上。與想象中的驚天動地不同,這一撞,聲勢也不如何浩大,甚是可以說是無聲無息,山壁無有一絲一毫變化。


    張三豐不解,將疑惑的目光對準靈智,於他想來,這“陰陽魚”圖形既是真氣化形,那麽但以威力而論,當不下於世間任何一種絕學,撞在山壁之上,哪有不聲不響的道理。


    靈智微微一笑,袖袍一揮,龐大的真氣透體而出,掃在適才“陰陽魚”圖案所撞位置。隻聽見哢哢數聲脆響,那山壁表層的岩石直接裂開數道口子,跟著碎石簌簌直下,脫落在地上。再瞧那山壁之上,不知何時已形成一個五六尺大小的陰陽太極圖樣,清晰可見。


    張無忌拍手叫道:“哇,祖師爺,你這是什麽把戲?好厲害的樣子!”


    靈智無奈之色一閃即逝,好在身邊的張三豐回過神來,身子一晃便已來到山壁之前,伸手在那太極圖形上一抹,感受到先天圓圖內裏山岩光滑無比,圓圖之外的山岩卻絲毫無損,心中大震,喃喃道:“這如何可能?這如何可能?”


    他轉過頭來,眼中精光暴閃,盯著靈智問道:“前輩,這便是太極之道麽?”


    靈智遙遙頭道:“太極包含萬象,以為有而未見,以為無而固存。老衲適才這一手,不過是仗著真氣渾厚,強行轉換體內陰陽,令陰陽互濟,這才能在這山壁之上印下一個陰陽太極圖樣,有如何稱得上是‘太極之道’呢?”他坐在一塊青石之上,又抱著張無忌讓其坐在他大腿之上,揮揮手,示意張三豐近前,悠悠的道:“這道家的理論,你肯定要比老衲熟悉,自然知道先天圖自一陰一陽六變各自三十二,是為地之一柔一剛。”


    張三豐神色一凜,接口道:“不錯,複垢代乾坤以為父母,剛柔呈陰陽以成變化。”他熟讀道藏,自然知道靈智所說的乃是張行成在《易通變》中所載對陰陽、乾坤、剛柔的領悟,可謂上通天理,下窺地勢,精深博大得很。


    靈智道:“你既然知道,那就該明白陰陽者,合乎天地,逆生氣以變時,順布氣以生物。老衲的大日真氣剛陽雄猛,雖能以獨特的手法逆轉陰陽,其實說到底還是底子還是至剛至陽之氣。然而你不同,你的‘純陽無極功’屬於道門心訣,體內氤氳紫氣妙用無窮,在這陰陽轉化之間還要勝過老衲的大日如來真氣。此前你雖懵懂領悟到了太極循環往複之意,卻並未將之用到體內真氣變化之中,反而一味注重借力打力,可以說落了下乘。”


    張三豐老臉一紅,想到:“是啊,以我的功力,又何須借力打力呢?虧我還以為即將創出一門不在於少林‘易筋經’之下的曠世絕學而沾沾自喜。”他想到深處,不由得冷汗沁沁。


    靈智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不免閃過幾分愧色,又道:“其實你創出的功夫還是十分巧妙的,以老衲觀之,隻待完善之後,當可令你名垂千古。不過老衲是盼你早日悟通自己要走的路,在武道這條坎坷的路上走得更遠一點兒,這才指出它的不足之處,你可不要覺得自己錯了。”


    張三豐聞言,心中感動,對著靈智鄭重一禮後道:“前輩教誨,晚輩銘記於心,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靈智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微笑道:“好,既如此,那老衲便嘮叨幾句,將自己關於這方麵的一點兒淺見道出,咱倆參詳一二。”他麵色一整,自顧的道:“天地之象具乎混淪之中,混淪生無極,無極演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化四象。太極者,陰陽也,乾坤也,天地也,左右也,萬物相生對立也???人身之氣,起於丹田,源於血肉,可以說天下習武之人,第一口丹田之氣,若以屬性而論,當可稱得上是一口混元之氣,並無陰陽的區別。”


    張三豐思索良久後問道:“那為何有人真氣至剛至陽,也有人真氣至陰至柔?”


    靈智道:“莫急莫急,且聽老衲緩緩道來。其實初習內功者,多是學那最基本的吐納之法。隻有等內息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後,才按照各家各派的內功心法修煉,練出種種獨特的內氣出來,或剛或柔,或純或雜。”張三豐點點頭道:“不錯,各家各派行功法門南轅北轍,天差地別,這才導致各人練出的真氣屬性各不相同。”


    靈智點點頭,又搖搖頭道:“說對,也不對。人體奧妙無窮,每個人體質有存在差異,便是修煉同一種功法的兩個人,各自真氣也有細微的差別。所以武功練到高深處,必須按照自身體質特點來修改功法。不過世人多庸碌,能創出屬於自己的功法之人又有幾人?”


    張三豐點點頭,對於這句話甚是讚同。想他活了一百歲,一部“純陽無極功”也練了幾十年,每一日都有新的體會,每隔一段時日都能發現其瑕疵之處。如此改良,修煉,再改良,再修煉,這才有了如今武當派鎮山之訣“純陽無極功”的存在。


    靈智又道:“真氣按照不同的經脈運轉,則可生出不同的變化。例如那純陽真氣不斷在手足太陰經中遊走,會緩緩蛻變成純陰真氣。反之亦然,這也是陰陽互轉的由來。”


    張三豐聽到靈智以如此淺顯的話語解釋高深的道理,心中豁然開朗之餘,更添敬佩之情。這時,靈智又道:“然而陰陽之間的變化又其實陰陽互轉四字可以概括的?老衲不才,將之劃分為五個不同的方麵。”他言語雖謙,然眼中的得意之情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張三豐忙道:“願聞其詳。”


    靈智也不賣關子,當即道:“老衲將之分為陰陽一體、陰陽對立、陰陽互根、陰陽消長及陰陽轉化五個方麵。”張三豐眉頭一皺,問道:“晚輩才疏學淺,隻理解前二人的區別,至於後三者,還望前輩指點一番。”


    靈智笑道:“陰陽互根,這其實甚好理解。你當知內功修煉的高深處,有一種境界叫做陰極陽生,或者說陽極陰生。就好比老衲,便是陽極陰生。老衲以獨特法門將至剛至陽的大日真氣轉化為至陰至寒的太陰真氣,生出種種妙用,可以神妙異常。然而說到底,無論是大日真氣也好還是太陰真氣也罷,都是老衲自身修煉出來的真氣,同根同源,雖分陰陽,卻份屬一家,操控起來莫不隨心如意,無有一絲一毫的遲滯,此之謂陰陽互根。這也是老衲先前為何能夠以真氣催動太極圖的原因。”


    張三豐恍然大悟,又問道:“那剩餘二者呢?”靈智答曰:“陰陽消長,這個其實也好理解。譬如當年你跟百隕那小子比拚內力,二人真氣一陰一陽,自然是陰消陽長,陰長陽消。”張三豐思及當年與之比拚內力之時的感受,閃過一絲了然之色,緩緩點頭。這時靈智一指懷中的張無忌又道:“不過這陰陽消長還有一層理解,就好比這娃兒,中了那陰毒的‘玄冥神掌’。老衲以大日真氣替他調和陰陽,二者相互融合抵消之後,形成一股中正平和的內氣留在他體內。有了這個基礎,他再自己修煉‘九陽神功’。自然是體內陽氣增長,陰氣消融。然而他畢竟功力淺薄,若是將功法停下幾日,體內那股中正平和的內氣被寒氣再次同化,豈不是陰氣增長,陽氣消融?”


    他此話一出,嚇得張無忌小臉煞白,不過張三豐倒是明白了幾分,緩緩道:“如此說來,每個人都一樣,陰消陽長,陰長陽消,隻是不如無忌這孩子這般明顯,對罷?”


    靈智點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至於最後的陰陽轉化,則更好理解了。咱們既知陰陽消長的道理,便可以獨特的手法將體內的陰陽二氣相互轉化,甚至轉化別人體內的陰陽二氣。”他說到這裏,索性傳了他“乾坤大挪移”當中關於陰陽二氣相互轉化的法門,又將自身的一些小訣竅道出,令張三豐收益極大。


    張三豐內功深厚,見識廣博,武學境界高深,這等互換陰陽的法門一學即會,霎時間體內純陽真氣又生出許多妙用。張無忌雖懵懵懂懂,於二人交談的內容不甚明了,卻也仗著聰明強行記住了一部分,令他今後受用無窮。


    陰陽之道關乎張三豐今後的道路,他自然著緊,學會了互換陰陽的法門之後,便認真向靈智請教了一番關於人體陰陽五行的理論。靈智早在許多年前便能以真氣轉化為五行之氣之後再溫養五髒六腑,自然對這方麵理解得十分透徹,他以崆峒派“七傷拳”為例,衝張三豐解釋道:“關於這人體陰陽五行的理論,最早可以追溯到《黃帝內經》。其《五運行大論篇》有雲:土主甲己,金主乙庚,水主丙辛,木主丁壬,火主戊癸。子午之上,少陰主之;醜未之上,太陰主之;寅申之上,少陽主之;卯酉之上,陽明主之;辰戊之上,太陽主之;巳亥之上,厥陰主之。你既已明了這陰陽互換之法,那麽稍加試驗便可通透這五行生克製化之理。”他頓了一頓,又道:“天地者,萬物之上下,左右者,陰陽之道路。老衲琢磨著,你若是想讓那‘太極十三勢’更上一層樓,當從這方麵著手,先劃分勁力之陰陽,再補全招式之疏漏。正所謂‘意在氣先’,待你悟通了勁力變化與生生流轉的太極意境之後,這招式也就不重要了。”


    張三豐聞言大喜之餘,更是大起知己之感。二人談性甚濃,張三豐一邊思索所言其可行性,一邊將心中的多年的疑惑一樁樁一件件緩緩道出,向靈智請教。靈智自然明他心意,知他想要創出一門可令武當名垂千古的曠世絕學,便教其要旨,更是直接將後世流傳甚廣的“太極二十四式”在他麵前打了一遍,助他成道。


    如此這般,一個上午須臾而過。殷梨亭跑上旗峰之頂喚三人用飯,一至山頂,正巧見張三豐與靈智二人相對而立,雙手各自搭在對方手臂之上緩緩的推來推去,你來我往,玩個不亦樂乎!至於張無忌則百無聊賴的守在一邊,他一見殷梨亭,登時精神一震,喊道:“六叔,你如何來了?”


    殷梨亭對這個乖巧伶俐的侄兒自是非常喜歡,先是朝張三豐與靈智二人行了一禮,道明來意,見他們不理會自己,這才將無忌高高舉起,在半空中轉了幾圈之後,聞聲問道:“無忌,告訴六叔,你太師傅跟靈智祖師這是在幹嘛?”


    無忌想了一會兒之後,脆聲道:“聽祖師說,這叫推手,可以體會???體會???”他適才昏昏欲睡,uu看書.uukansh 哪裏又記得住靈智後麵的話,是以說到這裏便說不下去了。


    殷梨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心想:“這推手是什麽功夫?”他極為認真的瞧著靈智與張三豐你來我往,如此慢騰騰的“推”了約莫一炷香的時辰,卻沒瞧出什麽東西出來。正自疑惑間,忽見靈智右撩左收,一股勁力自然而然的順著右手往張三豐體內湧去。張三豐麵色一變,雙手一圈,如抱太極,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在身前組成了一個漩渦,想要化解靈智手上的力道。他同靈智二人以“推手”體會勁力變化,早已明悟了拳旨中的精微奧妙之處,這一下順勢而為,使得猶如行雲流水,瀟灑無比,隻瞧得殷梨亭暗暗喝彩。


    張三豐原以為那漩渦自可化解靈智手上的勁力,誰知他勁力與靈智力道一接觸,隻覺對方原本堂皇陽剛的真氣登時一變,變得陰柔靈動起來,更有將自身力道不斷同化的趨勢。他心念一動,渾厚的純陽真氣化作一陰一陽兩股,沿著雙手湧出,源源不絕的灌入那個漩渦之中。豈料他這一加力,對麵力道更甚,這兩股純陽真氣一遇對方力道,霎時間煙消雲散,被同化成一股極韌極柔的力道,沿著自己手臂湧來。


    張三豐臂影晃動,想要反攻,卻已不及,身子卻遭自己的拳力帶得斜移兩步,一驚之下,袖袍連甩,才將那股沛然巨力化解。殷梨亭隻覺師尊袖袍在眼前一掃,一股磅礴的勁力湧來,他以為恩師有心試探自己這幾日的進境,忙提氣使出“千斤墜”之力定住身形。待那股力道消散的無影無蹤,殷梨亭早已滿臉通紅,狼狽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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