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張三豐雖不喜對方口臭,卻也隻不過是想讓對方低頭陪罪而已。後麵認出對方所使的乃是邪惡歹毒的“五鬥米神功”,這才下了狠手。他適才那一掌,用得正是“武當綿掌”,看似輕飄飄無甚威力,實則已用上了極為威猛的剛勁,一掌破了對方潛心苦練的“五鬥米神功”。


    群道中間,有兩人同怒蛟道人交情最好,當下齊齊搶出,一前一後貼住怒蛟道人的前胸後背,替他療傷,正是那兩個陰陽臉。臉上左白右黑的那個叫做玄陰子,臉上左黑右白的那個叫做玄陽子,二人同出一門,練得是太和道的絕技,一門名叫“陰陽吸壁功”的功夫。


    這門功夫有兩種練法,一為男子三十六天罡吸壁功,一為女子七十二地煞吸壁功。當年玄陰子與玄陽子的師傅鍾山道長突發奇想,讓玄陰子練那女子才能習練的七十二地煞練法,並讓練那男子習練的三十六天罡練法的玄陽子從旁輔助,逆轉陰陽。到後來,二人功夫越來越深,並可隨時轉換陰陽,隻是卻落下一個病根,齊齊練成了一張陰陽臉。


    不提二人替怒蛟道人療傷,那百隕道長見張三豐一掌便傷了怒蛟道人端木和,心中大怒,對著張三豐冷冷的道:“好一手‘武當綿掌’,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同咱們作對了?”


    張三豐道:“不敢。眾所周知,練這五鬥米邪功需得以活人練功,老道我今日廢了他的功夫,說起來,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至於同諸位同道作對,在下是萬萬不敢的。”


    百隕道長道:“廢話少說,我隻問你一句話,七月十七日的普賢雲供法華,你去是不去?”


    張三豐道:“去是肯定會去的,隻不過老道卻不是去搗亂,而是去防止人搗亂。”


    百隕道長鐵青著臉,道:“好好好,既如此,我先廢了你再說。”他話音一落,對著張三豐便是一掌。他心想:“但教我有一口氣在,豈能教你這老小子壞了大事?”他原本便是性格乖張暴戾之輩,是以也不再撂什麽狠話,直接出手。


    百隕道長甫一出掌,一身大成的“玄冥真功”登時顯威,此刻雖是豔陽高照,但是這太和宮前的溫度陡然下降,天璣子、玉旋子等人齊齊感到一陣透骨寒意從百隕道長的身上傳出。


    天璣子叫道:“掌門小心,這小子好厲害的寒掌功夫。”


    張三豐也眉頭微蹙,心想:“天下間寒掌功夫不是沒有,例如那‘寒冰綿掌’、‘陰風指’等功夫,均可化水成冰。但瞧他使這兩招掌法,招式並不如何精妙,姿式中間破綻百出,可這一份徹骨的寒意卻當真可怕。老道一身純陽真氣何等深厚,按說早已到了寒暑不浸的境界,卻偏偏被他泄漏的一絲掌風凍得一哆嗦。罷罷罷,先應付了眼前的局麵再說,至於往後到底如何,是非自有公道,老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日後傳揚出去也好叫天下英雄好漢分辨是非曲直。”張三豐足往地下一點,借力退開一段距離,跟著繞到百隕道長身側,右掌對著他輕飄飄的拍出一掌,正是那“武當太乙綿掌”。


    這門掌法乃是張三豐四十歲那年創出,是一種極至掌法,以柔為法門,運用方法是剛柔要濟,陰陽相隨等。道家以水“解道論德”,認為水處下不爭,隨方就圓,柔和清靜,然而,水亦可蓄能儲勢,穿石劈嶺,無孔不入,無堅不摧。張三豐這一門掌法正是這個道理,綿者,柔也;道家認為至柔則剛,“武當太乙綿掌”剛柔要濟,陰陽相隨,不僵不滯,看似柔弱無骨,實則綿裏藏鐵。


    百隕道長已知他綿掌功夫厲害,也不與他硬拚,隻是仗著“玄冥真功”獨特的內力屬性與之纏鬥。數招一過,太和宮前寒氣越盛,猶如寒冬臘月一般,地上竟然凝結出了一層細霜,功力淺一點兒的更是不敢呆在二人周身十丈之內。


    張三豐武功較之百隕道長深了一層,要擊敗他可說綽綽有餘。但對方這一手“玄冥真功”畢竟修為非同小可,卻也不敢輕忽,當下將“純陽無極功”運轉到極致,護住心脈,然後緩緩展開“武當太乙綿掌”,掌掌連環,綿綿不絕,純陽真氣順著手掌透將出來。百隕道長漸感陽氣熾烈,自己掌中發出的陰寒之氣,或遭消解,或給對方逼回。


    百隕道長暗暗詫異,他自出島以來,仗著“玄冥真功”修煉出來的陰寒之氣,與人動手之際往往大占便宜,便是那些內功高過他之人,數招一過,寒氣入體,一身功力無不大打折扣,被他瞅準機會乘隙進攻。今日眼前這個邋遢道士,竟然修煉了一身純陽真氣,竟然可以將自己掌上的寒氣消解逼回,少了這個優勢,自己招式又不如對方精妙,難道今日要在武當派折了麵子?


    其實張三豐也不好受,他的純陽真氣雖然不至於被對方的寒氣壓得施展不開,但是卻也大受其害,隨著寒氣入體越多,氣息漸感不順,說話時開始牙關打戰,眉毛胡須也漸漸多了一層淡藍色霜晶。


    張三豐心下焦躁,掌勢一變,大開大闔,竟然使出了那路“震山鐵掌”。他這門掌法雖圓轉如意不如那“武當太乙綿掌”,但是其剛猛淩厲之處要遠勝之,配合上一身精純的純陽真氣,威力倍增。


    張三豐一掌將百隕道長震退數步,借著喘息之機,緩緩吐出一口冰寒之氣,蒼白的麵色逐漸紅潤,叫道:“好歹毒的功夫。”說罷,深吸一口氣對著百隕道長再次揉身撲上。


    二人又拆了數招,竟然雙掌對雙掌貼在一處,轉而成了比拚內力之局。張三豐抬頭瞧去,隻見百隕道長本來皓如玉般的雙頰上已罩上了一片青色,對方體內的寒氣更是一股接著一股朝自己體內湧來。張三豐眉頭大皺,加大了幾分內力輸出速度,臉上卻閃過一絲不自然之意。百隕道長退後兩步,每退一步,寒氣從腳下傳出,在地上留下一片冰霜。他感受到對方體內純陽真氣從手掌上源源傳去,而自己發出的陰寒掌力隱隱有倒灌的趨勢,一咬牙,再次加大了幾分掌力。


    天璣子、玉旋子二人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內功比拚不同於外功較量,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張三豐內功雖深,但這百隕道長一身功夫明顯歹毒異常,他們二人隔著兩三丈都能察覺到那股透徹心扉的冰冷寒意,而與之比拚的張三豐可想而知。武當派不同於其他門派,到底根基淺薄了一點,全憑掌門張三豐一人支撐,倘若張三豐有失,武當派頃刻間有覆滅之危。


    又過了約莫盞茶功夫,怒蛟道人與玄陰子、玄陽子悠悠轉醒,再瞧張三豐與百隕道長二人,一個麵上青氣閃動,一個頭頂霧氣升騰,百隕道長腳下的地麵已結了厚厚一層冰,一直蔓延到二人周身半丈之外,隻有張三豐腳下三尺方圓才沒什麽變化。


    張三豐本來給百隕道長的陰寒之氣逼得雙臂幾欲凍僵,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凝結,但隨著“純陽無極功”在體內越轉越快,得純陽真氣一衝,漸覺暖和。待到後來,傳向百隕道長的純陽真氣增強,更是將對方的陰寒之氣逼回去,百隕道長自己反倒全身格格寒戰,嘴唇烏青一片。


    張三豐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手上減緩幾分掌力輸出,實則暗中積蓄內力,想要給百隕道長來一下狠的。百隕道長察覺到對方手上力道稍弱,精神一震,調動起丹田內剩餘不多的內力,盡數傳到了張三豐身上,同時叫道:“張三豐,可還???撐得住?”


    他這一全力發揮,立時便將對方的純陽真氣驅趕殆盡。但陰陽二氣在人體內交感,此強彼弱,彼強則此弱,玄冥寒毒一入張三豐體內,純陽真氣自然而然便去抵消這股陰寒之氣。不過百隕道長卻不懂得這個道理,以為對方不開口是在全力抵擋自己的掌力,眼中閃過一抹得色,心道:“你雖內功深厚,但論神妙又怎及得上我的‘玄冥真功’?”


    不等他得意,陡然對方掌力增強數倍,百隕道長一震,掌力力道盡數被張三豐震回。此刻他丹田真氣所剩不多,又如何抵擋這一股磅礴巨力?一個不慎,竟被自己的陰寒之氣所傷,百隕道長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落在地上竟然凝成了血塊,冒著絲絲寒氣。這還是張三豐生性慈悲,不願傷他性命的緣故,否則隻這一下,百隕道長非被自己的陰寒真氣凍死不可。


    百隕道長勉力抬起頭來,瞧著張三豐道:“好???好一個???張三豐,咳咳,今日是咱們載了,此仇???早晚必報。”說著,對著玄陰子等人道:“咱們走。”


    玄陰子、玄陽子狠狠的瞪了張三豐一眼,扶起怒蛟道人與百隕道長,一行人灰溜溜的下了武當山。


    等到他們走遠了,張三豐才盤膝坐在地上,運轉玄功,祛除體內的陰寒之氣。功行三十六個周天,才漸覺四肢舒緩,麵色恢複了先前的紅潤。


    等他張開眼睛,天璣子、玉旋子擔憂的問道:“掌門,你沒事罷?”


    張三豐擺擺手道:“無妨,我有‘純陽無極功’護體,他還奈何不得我。不過這百隕道長的功夫至陰至寒,倒是非同小可,你們往後可要小心了。唉,當真是多事之秋。”


    玉旋子點點頭道:“掌門,咱們今日得罪了他們,日後觀樓道、太和道等門派會不會打壓咱們武當派?”他的擔憂不無道理,這些人雖然聲名不佳,卻也代表了七八個道門分支教派,如果聯手向武當派施壓,倒是個不小的麻煩。


    張三豐道:“他們還代表不了道門,天師道、茅山派這些同道不會任由他們胡來的。”


    玉旋子心中稍安,不過他沒瞧見張三豐說這話之時,眼神深處略過一抹憂色。


    匆匆,又是數月,距離七月十七日召開的普賢雲供法會隻有一個月了。各地寺廟僧人,不少武林大派已經開始動身前往恒山大林寺了。


    似峨嵋派這等門派,更是將之作為頭等大事,舉派前往恒山大林寺。一來峨嵋派創派祖師同大林寺淵源不淺,二來峨嵋派多為出家人,三來法會之前按照慣例各門各派要較量一番武藝,正是提高聲名與影響力的關鍵。當然,作為佛門弟子,郭襄更看重的是後麵那長達七日的辯經論法,取長補短之下,對於增長佛法大有裨益。


    峨嵋山在蜀中,恒山在北,路途遙遠。是以峨嵋派早早的就出發了,郭襄一身素白僧袍,身披蓮服袈裟,手執倚天劍,神情肅穆走在最前麵。門下弟子包括風淩師太在內,據是白色僧袍打底,外罩木蘭色袈裟,身背峨嵋派製式長劍。後麵跟著二三十名三代弟子,僧俗參半,出了家的皆做佛門弟子打扮,uu看書ww.uukanshu 俗家弟子則一個個穿著或青或白的衣裙衫子,手執長劍,一大群人浩浩蕩蕩沿著官路而行。


    峨嵋派大多為女弟子,當中不少長得娟秀清雅,便是那些出了家的弟子,大多也文靜秀美,一路上也不知道招來多少可惜之聲與稱奇之聲。


    峨嵋派一行人出了蜀中,來到漢中沔州興元府左近,未入興元府中,便有人來迎接。


    隻見兩個青衣皂帽的年輕人走道郭襄麵前,先是深深一禮,然後其中一人道:“未知可是峨嵋派郭襄師太當麵?”


    郭襄點點頭道:“不錯,是我。”


    那人眼中露出一絲喜色,愈發的恭敬,又道:“咱們總鏢頭已在城中鏢局相侯,知道峨嵋派這幾日便到興元府,是以吩咐小的日日再次守候。”說完,又對著另外一人道:“快去通知總鏢頭他們。”


    郭襄詫異的道:“你們總鏢頭是什麽人?怎麽知道咱們就快到了?”


    那人連忙回道:“咱們總鏢頭姓郭名旭,正是長風鏢局總鏢頭。”說道這裏,他不禁腰板也挺直了一點兒。可見這長風鏢局總鏢頭郭旭乃是個深得人心之輩。


    郭襄越發的疑惑,道:“原來是他,郭總鏢頭的聲名貧尼也曾耳聞,知他急公好義,一手‘七七四十九路追風槍法’乃是一絕。隻是咱們峨嵋派同長風鏢局素無往來,怎的郭總鏢頭還專門派人相侯?”


    那人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諸位師太,還請跟著小的來。”


    郭襄點點道:“恩,既如此,咱們便走吧。”說罷,跟在那人身後,往興元府南鄭縣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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