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威氣得渾身顫抖,生出右手指著他道:“你???你???”一句話未說完,怒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仰天而倒。


    身後兩名弟子見狀,忙上前扶著他道:“師傅,您老人家沒事吧。”


    良久,戚長威緩過氣來,對著靈智道:“上人,在下識人不明,傷了貴宗弟子,還望恕罪。”說完,又掙紮著朝五醜行了一禮道:“五位,小老兒蠢笨如豬,冤枉了好人,在這裏向你們賠罪啦。”


    五醜雖然恨他不分青紅宅白就動手傷人,卻憐他情形淒慘,門下出了這等弟子,當下齊齊抱拳回禮道:“老爺子言重了。”


    戚長威見狀,又對著五人恭敬的拜了一拜,最後站起身來,毫無感情的對著馮逸道:“逸兒,你自裁吧。”


    馮逸狀若癲狂,哈哈笑道:“老家夥,你老糊塗了吧?竟然要我自裁。”


    戚長威氣得胡須抖動,卻兀自忍耐,又問道:“老夫自認為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


    馮逸道:“待我不薄?哈哈,待我不薄?二十年來,你從來不曾開口稱讚過我,無論我多麽努力,卻總要招你一頓責罵。”


    戚長威張張嘴,想要辯解,卻終究沒有出聲。


    馮逸自顧的說道:“十歲那年,因為廖師弟從假山上摔下來,我整整跪了一夜,繼而昏迷了足足三天。十二歲那年,程師弟偷偷溜出去喝酒,我被你足足打了二十鞭子。十四歲那年,拂雲山莊莊主柳長風來咱們鶴筆門做客,讓他門下弟子與我切磋,隻因我才勝了一場,你便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十五歲那年,師妹調皮,迷路了,我找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把她找回來,卻還是被你一頓責罵,怪我看護不力?????”


    他越說越多,戚長威臉上愧色越來越足。靈智等人聽得默然不語,正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昔日之因,今日之果,看來,這馮逸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戚長威自己也要負上大半責任。


    馮逸積攢了二十餘年滿腔怨氣,今日總算有機會一一吐出,他樁樁件件逐一道出,最後說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戚長威歎了一口氣道:“逸兒,我從來不知道你心裏有這麽多的委屈。”說完,他提高音量喝道:“哪怕老夫做的再不對,你也不能遷怒於芳兒。”他一句話說完,直接對著馮逸暴射而去。


    師徒二人戰作一團,二人招式相同,身法相似,隻是一人老辣,一人稚嫩。


    馮逸一邊抵擋戚長威的招式,一邊癲狂的道:“為什麽不能?我一心一意待她,而她卻要跟拂雲山莊柳辰飛私奔。我原以為隻要殺了柳辰飛那小子,師妹就會回心轉意。”


    聽到這裏,戚長威身子一頓,停下腳步,顫聲問道:“什麽?柳辰飛是你殺的?”


    馮逸道:“不錯,是我殺的,不殺他難道留著他跟我搶師妹麽?可惜,這事終究還是被師妹發現了。她當晚狠狠的同我吵了一架,說道最後,竟然要殺我替那柳辰飛報仇。”他說道這裏,眼露痛苦之色,頓了一頓,接著道:“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占了師妹的身子。卻不想她性子暴烈非常,當晚就投河自盡。我怕你怪罪,隻好謊稱是被這幾這個家夥殺了,然後棄屍荒野。”


    聽到這裏,戚長威心情已經平複下來,複又翻身而上,師徒二人拆了十餘招,馮逸被戚長威一筆紮在肩膀上,入骨三分。


    戚長威對著馮逸道:“今日老夫要清理門戶了,你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


    馮逸慘笑一聲道:“你動手罷,這樣我也可以下去陪師妹了,總好過活著看你臉色。”


    戚長威驟然施展輕功,躥到馮逸一掌拍在他胸口上,隻聽見馮逸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氣息一下子萎靡下來。馮逸好似回光返照一般,仿佛身前出現了戚芳的身影,伸出右手朝前方抓去,對喃喃的道:“芳???芳兒,師兄來了,咱們???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一句話沒說完,右手無力的垂下,瞳孔逐漸渙散,就此氣絕。


    戚長威神情落寞,一下子仿佛蒼老了十歲,對著靈智與洪七公一拱手,領著僅有的三名弟子下山而去,收拾其餘身亡的弟子的屍首。雷震等人見狀,也一個個下山而去,留下靈智、洪七公、楊過及受傷的五醜在山上。


    靈智見到馮逸的屍首留在冷冰冰的地上,念了一遍往生咒,又挖了個坑將之埋掉,感歎道:“阿彌陀佛,善惡到頭終有報,願你來世做個好人。”說完,又對著五醜厲喝道:“你們五個,即便沒有做下這等醜事,但是殺人無數終究是事實。老衲也不管你們到底有理無理,罰你們十年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倘若再讓老衲聽到你們逞強鬥狠,決不輕饒,聽到沒有?”


    五醜心知靈智已經大大的留情了,按照密宗的規矩,無故殺人者償命,錯手殺人者罰為苦行僧。他們如今數十條人命在身,隻需十年不得踏足中原,已經是大大的占了便宜了。所以五人對視一眼,齊齊跪倒在地,磕了幾個頭,道:“弟子遵命。”


    靈智沉著臉點點頭道:“既如此,你們滾吧。”


    五醜不敢停留,掙紮著齊聲,相互攙扶,蹣跚的走下山,緊跟著歇息兩日,直接回了藏邊,終其一生,再也沒來過中原,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見諸事處理完畢,靈智與洪七公相互又調笑了幾句,洪七公猛一拍額頭,叫道:“糟糕,差點忘了。”


    說完,也不管靈智與楊過二人,直接施展輕功上山。


    靈智與楊過搞不懂洪七公在搞什麽鬼,當下跟在他後麵。不多時,來到一處大岩石邊,抓起泥土往旁拋擲,不久土中露出一隻死公雞來。楊過大是奇怪,道:“咦,這裏怎麽有隻大公雞?”隨即省悟:“啊,是你老人家埋著的。”


    靈智露出一個微笑道:“好啊,過兒,咱們今日有口福啦。”


    洪七公微微一笑,提起公雞道:“當年你說過這華山地界的蜈蚣最是肥嫩不過,老叫花子我一直銘記在心,我昨天在這兒埋了一隻公雞,果然把四下裏的蜈蚣都引來啦。”


    楊過瞧得分明,雞身上咬滿了百來條七八寸長的大蜈蚣,紅黑相間,花紋斑斕,蠕蠕而動。他自小流落江湖,本來不怕毒蟲,但驀地裏見到這許多大蜈蚣,也不禁怵然而懼。


    接下來,楊過瞧著二人將蜈蚣掐頭去尾,一連煮了三鍋水,去掉毒性,露出肥嫩嫩的白肉,塗上佐料,吃個不亦樂乎。


    洪七公邊吃邊含糊不清的道:“小子,吃啊。”


    楊過心想:“除死無大事。”又見到靈智吃得暢快,料想無事,捏著一條蜈蚣放在口中一嚼。隻一嚼將下去,但覺滿嘴鮮美,又脆又香,清甜甘濃,一生之中從未嚐過如此異味,再嚼了幾口,一骨碌吞了下去,又去夾第二條來吃,連讚:“妙極,好吃。”


    三人大快朵頤,洪七公緩緩道:“當年老叫花子我第一次這個大和尚見麵,蒙他招待,請我吃了一頓蜈蚣之後,便一直記住了這個味道。”他三兩口嚼完一條,又夾了一大條放入口中說道:“老叫花子生平輕易不服人,便是當年王重陽,老叫花子也隻是佩服他武功高強而已。隻不過你們家祖師是個例外,武功高就不必說了,在吃的方麵也絲毫不輸於老叫花子我,這吃蜈蚣的法子,便是他想出來的。”


    楊過大為驚詫,望向靈智的眼神又佩服了幾分。靈智微微一笑,內心的得意簡直無法形容,他娘的,等了這麽多年,可不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幕麽?


    三人吃完數百條蜈蚣,洪七公伸個懶腰,便臥倒而睡。靈智則對著楊過道:“過兒,祖師瞧你武功大有進步,你跟祖師詳細講講這半年來的事情。”


    楊過當下將自己如何按照指點找到劍塚,又如何瞧見獨孤求敗的墳墓以及他與靈智二人留下的石刻,又如何被神雕逼著練劍,又如何見到了靈智遺留在石壁當中的劍意,最後武功大進。


    靈智聽到他見到自己留在石壁上的劍意,咦了一聲,道:“你將你新練會的重劍劍法使來給祖師瞧瞧。”


    楊過當下提著玄鐵重劍與靈智對招。至於靈智,則是隨手折下一根樹枝,去掉枝葉,同楊過拆招。武功到了他這個地步,飛花摘葉均可傷人,草木竹石均可為劍,一根樹枝與一柄長劍區別並不大。


    楊過手持重劍,擊刺點撩,均是極為簡單的招式,隻是長劍刺出,剛猛淩厲,威力極大。而靈智瞧了數招,已經摸透了他的劍法,當下揮舞著樹枝劃出道道詭異玄妙的弧度,擋住楊過的重劍。洪七公原本睡著了,卻給他二人的聲音吵醒,當下也沒了睡意,站在一旁凝神瞧著。


    令洪七公詫異的是,楊過跟他對過數招,他那自山洪瀑布中練出來的劍法,便是洪七公一掌下去,他重劍也隻是略偏而已。偏偏他手中的重劍與靈智那跟細小的樹枝相接,往往不自主的被樹枝上附帶的力道滑向一邊,不到一炷香時間,靈智的樹枝便有七八次指在他的胸前。楊過則感受更為清晰,樹枝上傳遞過來一股驚人的粘力,將他的重劍帶向一旁,令原本沒有破綻的劍法露出破綻,怪異之極。


    楊過不解,詫異的問道:“祖師,為何會如此?明明獨孤求敗前輩說的‘剛猛淩厲,大巧不工’,為何到了您老人家的手裏便行不通了?”他自然認出靈智根本沒有使出劍意,所用招式也不是熟悉的‘大自在劍法’當中的招式。


    洪七公沉吟片刻,道:“小子,若說老叫花子我的掌法是剛猛到了極致,你祖師剛剛這幾手便是柔到了極致,以柔克剛,正是武學至理。”


    靈智微微一笑道:“孤獨前輩這話原也沒錯。若是沒人領悟劍意,你這劍法自然是無往而不利。但是你要知道這重劍之道,乃是他四十歲時的境界,自然不如老衲如今的境界。”


    楊過點點頭,靜待下文。


    靈智道:“你把重劍放下,拿樹枝施展一遍劍法看看。”


    楊過不解,但是還是依言折了一根樹枝,舞起了劍法。不到幾招,樹枝便承受不住他手上的力道,生生的折斷。楊過一連試了三四次,均是如此,見狀,更加的不解了,瞪大眼睛望著靈智。


    靈智想了一會兒道:“武學上有‘舉重若輕’以及‘舉輕若重’兩種境界。你在瀑布中練劍,一柄玄鐵重劍揮灑如意,正是‘舉重若輕’的境界,那麽接下來,你要做的,便是領悟‘舉輕若重’的境界。什麽時候木劍在你手中使來,猶如一柄重劍一般,這才算大成。”


    楊過及洪七公聽完,均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靈智又道:“劍道無止境,你也不必太過迷信於孤獨前輩的重劍之道。隻有早日領悟劍意,方為正道。”說完,提著那根樹枝往身前迅捷的一劈,一股龐大的劍氣透體而出,u看書 wuukashu 生生的將一塊半人高的巨石齊整整的斬為兩截,而那根樹枝卻分毫無損。


    楊過上去摸了摸那切口平整的石頭,心中震撼可想而知。他原以為練成了重劍之法,便是領悟了劍術至理,瞧見靈智這一劍,方知境界還差得遠呢。


    洪七公見狀,眼中戰意升騰,對著靈智道:“大和尚,你越來越厲害了。”


    靈智微微一笑,又詳細指點了楊過一些道理,最後道:“這重劍之法,如今倒是頗為適合你。然則過兩年,你必須舍棄這柄重劍,否則它隻會阻礙你的境界提升。”


    楊過點點頭,示意知道,又請教了靈智一些心中疑惑不解之處,不知不覺,天已大黑。三人打了幾隻野物,飽餐一頓之後,便坐下休息。洪七公與靈智十餘年不見,正好相互交流一下武學見解,楊過深知機緣難得,坐在一邊凝神靜聽,將二人所言牢記在心。


    第二日一早,靈智與洪七公二人又指點了楊過一些武功劍法。這時,紅日初升,三人站在山頂,瞧見蒼茫茫一片,靈智心中激蕩,豪氣上湧,長嘯出聲。


    洪七公不甘示弱,也是長嘯出聲,嘯聲劃破天際,驚起飛鳥無數。楊過被二人嘯聲激發,跟著長嘯出聲,隻是內功淺薄,不如二人響亮。


    三道嘯聲相互應合,漸漸連成一片。這時,東北方向同樣傳來一道驚天嘯聲,聲如鏗鏘,並且越來越近,足見來人輕功高明。不多時,三人忽聽得東北方山邊有嚓嚓嚓的踏雪之聲,凝神望去,隻見兩條條黑影急奔而來,身法迅捷。楊過心念一動:“這又是哪位前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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