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不知何時滴在了沙灘上。黃裳上身已經赤裸,血染紅了身軀,嘴角的血已無心思在搽,拿刀的手有些顫抖。刀客的左肋中了一刀,鮮血還在噴湧,呼吸有些顫抖,握刀的手很緊,很緊!


    “最後一刀,情仇皆空!”


    兩人的氣勢,就連寧英、白衣槍客這等高手亦為之動容。而用刀的青衣、張楓冥還有楊亥民更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二人。張楓冥雙拳攥緊神色緊張,這時的楊亥民似乎也已經忘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眼中隻有二人。


    最後了...


    有人開始動了。


    桃溪眼神堅決,不顧青衣奔向戰場。


    不止他一個人。


    “停下!”白衣槍客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全神貫注的看著場上二人,銀槍一橫,攔住了王莽。


    “你在侮辱刀!你在踐踏刀客的尊嚴!”青衣刀女沒有動,其餘人卻一同攔住了桃溪,神色嚴肅。


    “你不懂江湖。”青衣刀女已經起身,神色嚴肅的望著場中兩人。


    “江湖?懂它作甚?”一道掌風將青衣平推數丈,一襲白衣一雙明黃色的眸子一張如畫的麵容嘴角帶有一絲嘲弄,吳繁馨落在桃溪身旁。


    桃溪回首深深看了吳繁馨一眼,吳繁馨微微一笑道:“別錯過他。”


    但就在此時,張楓冥忍不住開口道:“別去...”


    桃溪向張楓冥望去,隻見張楓冥神色複雜但一雙眼神卻是真誠無比,正如青衣所言,這是刀與刀之間的戰鬥,不容踐踏!


    吳繁馨望著張楓冥有些遲疑。


    “看看他們的表情,他們很享受這場戰鬥,不是嗎?”這句話出自楊亥民之口,他的表情從未有過這般嚴肅,仿佛找回了當初為何用刀的信念。


    吳繁馨撇過頭不想去聽也不想去看,她看了一眼桃溪。


    桃溪背對眾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清風拂過,她的發髻也散了,飄逸的青絲垂了下來。


    “我相信他!”仿佛聽見了桃溪的話語一般,黃裳動了,兩人都動了!


    “鏘~”


    沒有飛舞的氣勁,沒有華麗的招式,隻有刀與刀的碰撞,一聲金鐵交擊之聲,黃裳的刀刺入了刀客胸口!刀客手中長刀斷了。


    “這就是你的刀嗎?吾感受到了!你的刀由吾接下了!”黃裳狂喊著,有幾分癲狂,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刀客含笑倒地。


    “你是真正的刀客。吾也感受到了你的刀!”青衣刀女來到刀客屍前,神色嚴肅敬了個刀禮。不隻是她,在場所有用刀之人包括張楓冥皆並步站立,左手抱刀,屈臂將刀橫於胸前對刀客施以最崇高的敬意。


    刀客生死對決,在蒼茫天地間如同兩隻甲蟲角力,平凡之至微不足道。大莫大於秋毫之末,楊亥民閉上雙眼在這場對決裏他感受到超脫於形式的浩大流行之氣,沛然充塞四肢百骸。那執刀後一往無前的氣勢讓他感覺遙遠陌生又好似熟悉到隻要願意彎腰便能拾起。


    他的手悄然握住刀柄,刀未出殼,長風般的刀意已繚繞周身,氣息節節攀升腳下勁草倒伏,眾人耳邊甚至回蕩陣陣呼嘯聲。


    刀意化氣,刀氣成風,刀風呼嘯,漸為狂潮。眾人驚駭他卻渾然不知,心中明悟好像天地初開之光。此時無意識的他可與天地同,好像可以破開一切的武道決意匯聚刀意中。他不知道他冥思苦想仍然一無所獲的啟道錄,已悄然把此時意境烙印到心湖深處。


    當他重新睜開雙眼時,無數人的目光已匯聚到他的身上。


    有驚異,有戰意,有不屑,有困惑,唯獨兩人不為所動,而楊亥民此刻卻在凝望這兩個人。


    “不想打一場嗎?”白衣槍客與青衣刀女並肩而立,語氣中略帶好奇。


    青衣收回了目光歪了歪腦袋瞥了一眼白衣槍客摸出兩枚龍珠扔給了他,淡淡道:“承認曾小看過他,但眼下可不是切磋比武的時候。”說話間青衣緩緩邁出幾步來到桃溪身邊,取出兩枚龍珠放在桃溪身邊而後對桃溪輕聲道:“休息一夜,但願今晚太平。”


    吳繁馨靜靜的望著桃溪,隨後將目光轉向了在她懷中發出輕微鼾聲的黃裳淡淡一笑,方才她那副緊張的樣子又是敷藥又是灌輸真氣的,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看得出來她很累。


    收回了目光,吳繁馨掃視一眼剩下的幾人,明黃色的眸子似乎可以看穿他們的內心一般,大多人的眼中都帶著一絲貪婪。


    吳繁馨有些猶豫,心中雖然厭惡這些人,死人她見過但她卻未親手殺過一人。她想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臂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我來。”仿佛知道吳繁馨心中所想,一聲劍鳴,越王劍上並無血珠滾落,卻已有幾人人頭落地。


    前車之鑒尚在眼前,所有人都退了,海灘之上隻剩下楊亥民與張楓冥。


    “你也想試試?”寧英一臉冷漠,方才楊亥民爆發的那股氣勢似不在自己之下,但寧英仍有把握斬下楊亥民的頭顱,無論什麽時刻他都是如此自信。


    楊亥民無言,張楓冥卻受不了這種挑釁,方才唐柏虎把此前經過都告訴給他了,本就心中不忿的他現在哪裏還能受得了這種挑釁?張楓冥一腳正欲邁出卻感覺好像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袖,回頭一看隻見唐柏虎凝聲道:“你不是我師兄的對手,況且我師兄也不會是那種小人,此間的一切都是師兄讓我澄清的。”


    “他是你師兄,你當然護著他。”氣血上腦的張楓冥哪裏聽得見去,隻留下這麽一句話便踏風而去。


    一刀抽出,氣勁縱橫。


    張楓冥形如鷹隼開始衝刺,速度之快饒是寧英亦略感驚訝。


    都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張楓冥對此話便是深信不疑,幽穀十餘年起早貪黑練的就是一手絕倫輕功,如今得山海勁之妙更是將快字發揮到極致。


    腳快,形快,但刀得更快!


    黃裳與刀客的生死一戰得悟的不止楊亥民一人,但每個人對這場戰鬥的解讀都不會相同。看著師兄重回刀道,張楓冥心中固然喜悅,但自始至終他便在背後追尋師兄的身影,這種感覺雖然不能說不好,但二人一戰之後,張楓冥便知是時候該踏出自己的路了。


    一刀而起,如大江大河奔騰不息,海勁疊蕩激起潮湧如洪爆發一般順著那一刀而去。


    “好小子,傳你劍招不用卻偏要用刀?”寧英笑了,他開始承認自己似乎有些小看天下英才了,但也僅僅隻是承認小看而已,重視?卻還不夠。


    他一跺腳。


    埋藏在黃沙深處的雨水紛紛濺起,形成無數把飛劍。


    飛劍刺浪潮,一眼望去似飛蛾撲火,然而量能勝質,蟻多咬死象。


    海麵之上升起無數水珠凝結飛劍狀與沙灘之上的飛劍一前一後刺向那股浪潮。


    飛劍擊打在浪潮之中,濺起無數水花,劈啪之聲如爆竹一般不絕於耳。


    “可知陽明穀的主人曾是天下第一劍?”一枚飛劍刺穿浪潮,緊接著第二枚,第三枚,海浪為萬劍所穿,浪潮盡碎然張楓冥一刀未歇勇往直前。


    無數飛劍調轉方向,將要刺向張楓冥。


    是刀快?還是劍快?


    結果未知。


    一襲白衣出塵,一手盡攬飛劍入掌,水球置於掌中漣漪不斷。


    張楓冥亦收刀了,若晚上一毫,此刀定要洞穿白衣胸膛。


    “吳姐姐...”張楓冥癡聲道。


    吳繁馨皓手微震,水球散去,她目視寧英片刻而後回首對張楓冥道:“別打了。”


    隨後,吳繁馨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來到楊亥民跟前。


    “為什麽不出手?”莫名的一句話令張楓冥疑惑不已,而楊亥民卻似乎明白其中之意,她是怕張楓冥有所不測。


    “這是他想走的路,正如黃裳一樣,攔下?隻會讓他阻礙他的路。”楊亥民知道師弟想要超越自己,而這也正是楊亥民所期望的,但楊亥民也知道寧英並不會真正的下殺手,張楓冥拚刀是在搏命,而寧英是在拚劍意是在砥礪。如真是黃裳與刀客那般,結果定是寧英勝了。黃裳與刀客那最後一刀,黃裳非勝在意氣而勝在刀好。


    一語雙關嗎?不知楊亥民是否有意無意,這種回答卻令吳繁馨心中有些失落。他們就像找到了自己的路一樣,而自己的路又會在哪呢?


    沉默片刻之後,吳繁馨淡淡道:“你的腿...”


    語氣雖然平淡卻足以讓楊亥民心中一暖,他笑著搖了搖頭道:“沒事。”


    “這樣麽...”吳繁馨亦笑了一下,隨後便離去了。


    這是二人化龍夜後的第一次對話,倘若桃溪在此定會大罵“木頭”!但此刻她亦帶著黃裳離去了。uu看書 ww.uukansh


    “你方才說陽明穀的主人曾是天下第一劍?”楊亥民心中始終記得寧英的那一句話。


    寧英則瞥了一眼楊亥民,望著吳繁馨的背影淡淡道:“登天重樓十二鼓,誓叫呂祖低眉顧。”


    楊亥民正欲再問,寧英卻邁出了腳步留聲道:“出海之後,武帝城一會。”


    “師兄...”張楓冥眉頭緊皺,第一劍仙?說的是誰?老頭兒?不,這絕不可能!


    登天重樓十二鼓,誓叫呂祖低眉顧。


    呂祖是什麽人?曾經的人間第一劍仙,一柄純陽劍能斬盡世間不平事,為當世乃至古今劍林第一人。除劍之外其才情更是卓越,後來呂祖騎鶴入天門更是萬人目睹,洪鍾恭送。就是這種被如今劍林奉為祖師爺的人物,陽明穀的主人卻也敢叫囂讓其低眉而顧?


    楊亥民甩了甩有些發昏的腦袋,他第一時間便把師父排除在外了,不是他大不敬,而是這些條件與師父完全能吻合,拋開師父的武功不談,自幼時起便沒見過師父拿劍,穀內更是不見一柄劍,而師父也完全沒有這種勢叫呂祖低眉顧的豪氣啊。


    “難道陽明穀曾經出過一位劍仙?會是誰呢?”楊亥民不禁陷入了沉思,陽明子證大道未入劍道,亦不可能是他。那會是誰呢?


    張楓冥亦是冥思苦想許久最後有些煩躁道:“管他呢,等明天出海之後去那個什麽武帝城便是了。”


    “也對。”楊亥民也覺得自己鑽牛角尖了,便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但伸手摸了摸懷裏的香囊隨後一拍腦門道:“忘了這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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