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哥正一個人悶的發慌,見到王六郎,以為對方是個普通少年,就與他分酒對飲。王六郎酒後來了興致,就顯露了本事,幫他驅趕魚群。


    於是,從那以後,倆人成為了好朋友,每天晚上都一起飲酒。


    直到有一天,王六郎跟許老哥說,我以後再也不能陪你啦。明天是我的好日子,會有人淹死在這條河裏,他就會接替我做鬼,我就會投生做人啦。


    許老哥不是傻子,這位朋友能下水驅趕魚群,身懷異能,早就懷疑他不是常人。現在才知道,每天與自己喝酒的人原來是個水鬼。他也知道了,為什麽對方從來都是站在水上的小船裏,從不下船。


    不僅對方是鬼,連這艘小船,都是鬼船。


    二人長期相處以來,情投意合,許老哥心裏沒有害怕,隻有哀傷。


    “雖然舍不得,但你能重新投胎做人,終是好事。”


    王六郎就說,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明天午時,有個婦女在這裏過河,淹死的人就是她。


    那許老哥也是好奇,第二天中午就在附近等著看。


    果然,第二天正晌午時,一個年輕的婦女,抱著個孩子,淌著河水要到對岸去。


    不知道怎麽回事,本來隻清澈見底剛能沒了膝蓋的河水,一下子變得深不見底。那女子來不及驚呼,趕忙隨手一拋,把孩子丟到了岸上,自己一下子就沒入了水中。


    許老哥心裏也是矛盾,救了這個婦人,自己的朋友就不能投胎。


    就在這時,河水突然嘩啦一聲,卻見這婦人在水中突然浮了起來,平平安安地徑直回到了岸邊。抱起在岸邊的孩子,走了。


    當天晚上,王六郎又來到岸邊,許老哥沒等發言相問,就聽見他開了口,“這婦女就是來代替我的。本來我什麽也不做,看著她淹死就好了。但是我看她帶著個孩子,如果淹死了,那孩子也必定無人照料而餓死。與其讓他們兩個人死,不如我一個人死。”


    許老哥感歎他仁義,與他把酒說到,“你這份仁慈的心思,終會感動上天,給你一個好的結局的。如果你真的好人沒好報,那我每天都要罵一罵這個老天爺。”


    但是從那天起,每次見到王六郎,許老哥都感慨一番,歎老天不公,心情也漸漸憤懣起來。


    王六郎說到這裏的故事,與《聊齋誌異》裏許老哥告訴蒲鬆齡的故事完全能夠吻合。但由於是從水鬼王六郎的親身經曆角度說的,李星野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但接下來說的,可與書裏的不一樣了。


    有一天晚上,王六郎興高采烈地跟許老哥說,“老哥,借你吉言,我又遇到好事啦!”


    許老哥也是心情大好,“這次遇到替死鬼,千萬不要相救啦。”


    王六郎卻說,“比這件事還要好!我的事真的被上天知道了,人家要封我做招遠縣的土地公啦!這次就是來跟您辭行的。”


    許老哥這才心情大好起來,“果然,上天是公正的,好人的確有好報啊!”


    從此以後,王六郎再也沒有出現過。


    許老哥就一輩子繼續打魚喝酒,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


    無論別的漁民是不是空手而歸,他還能繼續打到許多魚。


    而且,他隻要見到人,就會跟他講自己的水鬼朋友的故事。


    是的,這與《聊齋誌異》裏講的不一樣。這一切,都是假的。


    王六郎根本沒有成為土地公。


    一個水鬼,隻能有一次機會,找到命中注定的替死鬼。


    除非,他運氣特別好,能夠遇上天生“三江臨水命”的人,而那個人又正好在水邊一個人。


    王六郎見到朋友整天為了這個事鬱鬱寡歡,自己心裏也是難受。幹脆就順著他說過的話,稱自己感動了上天,被封為土地公。


    其實,土地公本為地仙,哪裏是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水鬼能夠勝任的。


    雖然再也不能與朋友一起喝酒,但王六郎也沒忘了許老哥,還是默默地幫他驅趕魚群。


    直到許老哥終老,他才離開了那條河,回到了海裏。


    每天在水上飄蕩,王六郎早就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人間的悲歡離合,與他也完全沒有關係了。


    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後,在這處偏僻的海邊,出現了一個機會。


    一個一百年都遇不上一次的機會。


    一個三江臨水命的人,獨自出現在海邊的礁石上。


    王六郎沒有多說話,那人就到了自己的船上。


    接下來,他隻需要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擺脫這一百多年的漂泊了。


    但是這時,那人送給了自己一塊肉餅。


    水鬼不需要吃東西的,但握著那塊肉餅,王六郎卻隱約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些個晚上。


    一人一鬼,分享一壺酒。


    現在,同樣是一人一鬼,分享一塊肉餅。


    他看著麵前的這個人,默默地把他載到了岸邊。


    有些感情,即使過了一百多年,也不會淡忘。


    有些善良的人,即使變成了鬼,也不會磨滅。


    王六郎就是這樣的一個鬼,永遠飄蕩在海上。


    白方平聽到這裏,不由得紅了眼眶。


    李星野卻聽趙老憨大叔說過一些孤魂野鬼的規矩,就問道,“話說,在世上遊蕩的孤魂野鬼,u看書 ww.uuanshu 過了頭七,都有引路的過陰人帶路,隨時都會轉入輪回,隻有個別的鬼魂才可能修成清風。你到底為何被一直困在水上呢?”


    王六郎苦笑一聲,“每個橫死的水鬼,都會被一條看不見的鎖鏈拖在水裏。這條鎖鏈,就是橫死的陰煞之氣。鎖鏈不斷,我就永遠離不開這裏。”


    李星野走到近前,讓王六郎伸出一隻手,把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


    陰魂封住陽氣,如同柳葉貼額頭一樣,都能達到“開陰眼”的效果。


    果然,王六郎的腳踝之上,緊緊纏繞著一根漆黑如墨的鎖鏈,另一頭從船舷上垂入海水之中。


    那鎖鏈如同凝固的一縷煙塵,絲毫沒有重量,但卻永遠牽扯不斷。


    “王公六郎,我讀過這麽多誌怪的人和事,最為敬重的人,就是你。今天能見到您本尊,實在是幸運。今天,就讓後生李星野,替您斬斷這條鎖鏈,還您自由,助您再入輪回吧。”現代誌怪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現代誌怪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明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明經並收藏現代誌怪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