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損。


    對於元素盡頭的生命,如果還有什麽能令魔神死亡,除卻神權的互相爭鬥,那就是歲月時光衝刷,進而導致心境不穩,自取滅亡的磨損。


    上衫昭月在來的時候,就想過雷鳥焦躁地飛過天空,可能是磨損積累導致的,等真正看到之後,這一想法徹底被證實。


    “磨損……”雷鳥低下頭,祂雖然不明白磨損的含義,但是這兩個字就好像千斤巨石般壓在祂的心頭,讓生來翱翔長空睥睨天下的祂感到了畏懼。


    “磨損太多,會怎麽樣?”它罕見地低頭詢問,隱隱有後恐。


    “會死,即便是有擊碎常夜的神雷傍身,也逃不過。”


    “我被磨損得很嚴重?”它拍了拍翅膀意興闌珊。


    “挺嚴重的,你作為神一般的生命,會因為凡民的生死而感到焦躁。”


    “這不是神該有的態度?”雷鳥沉默不語。


    “至少不該是未經過任何教化的神的態度,神應該包容世人,但你不是人的神,那些人祭祀你,可是你從來不明白祭祀的含義。”


    “如今你每中意一個願意親近你的人,他們就將那人殺死獻祭給你,你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麽,隻是會覺得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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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有人被殺死會讓你覺得憤怒的時候,就是你按捺不住瘋狂的的時候,也就是我不得不清除你的時候。”


    “……”雷鳥一句話不說,目光有些審視,很顯然祂並不太願意輕信上衫昭月的說辭,不過上衫昭月也很擅長以理服人。


    他翻手拿出一柄雲霧繚繞的長劍,劍鋒遙遙指著雷鳥的喉嚨,那極致的鋒銳,觸目驚心,劍光吞吐間,令雷鳥不敢亂動分毫。


    祂的靈覺從未有這一刻那麽強烈地預警,會死!被刺到一劍,真的會死!


    “我不是很在乎你聽不聽我的話,我隻是想要警告你別亂來,至少在自取滅亡的時候,離北邊遠點。”


    他挽了個劍花,利落地讓天叢雲化作光粒子逸散在空氣中。


    晶瑩的珊瑚宮,坐落在偌大的扇貝中,少年模樣的上衫昭月徑直從正門穿過,沿途碰見的侍衛和巫女無不躬身行禮。


    書房裏,門扉洞開,埋頭在書案前的粉毛猛地一僵,上衫昭月穩步不調地走了過去,剛好看到了她沒藏好的畫本的一角。


    他淺笑著注視著那一角畫本,直到小珊瑚宮不好意思地把它推動著,壓進了摞起的文書裏。


    “嘿嘿,”她揣起手,訕訕地笑著,“你怎麽回來那麽快?”


    “雷鳥而已,雖然堪堪算得上雷神,不過在魔神的梯隊裏也是最末梢的那一檔,根本不足為懼,我自然是馬到成功。”


    上衫昭月輕輕在她身旁的榻榻米上跪坐下來,拿起了她身前裝模作樣的書簡,“還可以,看來你也不算完全在偷懶。”


    “還用你說,我可是現人神巫女,注定會像媽媽那樣,成為一個偉大的人。”


    “晴子確實是個合格的領袖,”上衫昭月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珊瑚宮晴子,在曆代現人神巫女裏,也是頗有建樹的一位。


    “說起來你再有幾年也成年了,又是一年海祇禦靈祭的舉行,你的母親當時可是狠狠地落了當代太陽之子的麵子,到你這邊難保不收刁難。”


    “哼!”小珊瑚宮高高昂起頭,粉毛都快吹過了頭頂,“媽媽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就連我祖奶奶都通過了,我們珊瑚宮就沒有人過不了那破地宮試煉的。”


    “那就祝你,馬到成功。”上衫昭月摸了摸她的頭頂,臉色溫和中略帶唏噓。


    小珊瑚宮的祖奶奶,幼年在鳴神島長大,即將成年的時候才回到海祇島,因為沒有上衫昭月的陪伴,她許多珊瑚宮的秘術都不會,其中就包括儀來羽衣這項秘傳的絕技。


    因為七之秩序還未建立,儀來羽衣也是直接引動地脈就能發動的秘術,隻在珊瑚宮之間流傳,因為發動儀來羽衣需要請降海祇。


    海祇可以理解為需要魔神的賜福,雖然挺討厭天命所歸這種屈從於命運的喪氣話,不過就結果看來,現人神巫女,珊瑚宮生來就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你是被命運鍾愛的人呐……”他說著小珊瑚宮不懂的話,不過她也很給力地給予反饋,“我是被白夜大神鍾愛的人!”


    “……”他沒再說話,輕輕像撫摸寵物貓那樣摸著小珊瑚宮的頭,遠遠看去他就像是忘年的爺爺陪著年幼的孫女。


    他確實存活在時間許久了,不知不覺就送走了十一代人,如果說這十一代珊瑚宮在他漫長的生命裏改變了什麽,那大概就是讓他找回了最初為人的感情。


    在進入海淵之後,他的權柄首次心無旁騖地攀升,節節登入神境,在白夜國大日禦輿頂端的他俯瞰著世界,真正作為神庇護起凡民。


    這與後世的雷電將軍等七神不同,七之秩序下,神要做的,是領導人的前進,祂們更像是君主,而非高高在上的神。


    而上衫昭月不一樣,他不受七之秩序的約束,對於人的管教幾乎為零,他隻在局勢無法逆轉的時候撥亂反正,人治的年代,將超脫塵世貫徹到了極致。


    而當珊瑚宮建立之後,他在珊瑚宮們的身邊,扮演著奶爸、老師、摯友等不同的角色,可以說即便是婚嫁了,珊瑚宮們的心中最不可替代的部分依舊是他這個白夜大神。


    如今的他頂著神的名號,卻不會像神那樣縹緲。


    如此,就是珊瑚宮的意義。


    小珊瑚宮還記得在祖奶奶去世的時候,就握著當時繼任珊瑚宮的她的手,顫顫巍巍地說,“你呀,要代替你的母親,做神寵愛的至親,神很孤獨,每一任珊瑚宮都會在任職期間切身感受到,你也不例外。”


    “祂在努力用作為人的部分包容我們,我們珊瑚宮世代都是為了回應這份寬容存在。”


    小珊瑚宮看不清上衫昭月的臉,不過她總覺得神的表情,一定是那種微笑著,寧靜祥和的表情,就像……就像為神修建的神像那樣的淺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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