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拉克在數輛高級轎車的簇擁下出了淮海路,一路向東。我坐在顧月身邊,羅鐵軍則坐在我對麵。自從上車之後,他那雙眼睛就沒從我身上挪開過。不過,我很坦然,事實上,我也應該坦然,因為我自問與羅家的關係已經結束--雖然我一直懷著不結束的期望。


    「你怎麽會與匡玉秀在一起?」最先問話的不是羅鐵軍,而是顧月,她顯然想緩和氣氛。


    但我沒打算回答,隻淡淡地道:「這是我的私事,我有權不回答。」


    羅鐵軍雙目頓泛寒光,狠聲道:「小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不是看在小清的麵子上,我少不得要抽你。」


    「你給我老實交代,你跟姓匡的在一起,把小清放什麽位置?」


    我啼笑皆非地道:「您不覺得這個問題提得很奇怪嗎?小清是誰?您指羅清嗎?對不起,我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你們這般勞師動眾地審問我,不覺得很可笑嗎?」雖然我用了針鋒相對的口氣,但是我分明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痛,因為我從未想過會用這樣一種口氣跟羅清的家人說話--做夢都沒有想過。但是,身臨其境時,我竟然說出來了,而且似乎說得非常流暢。於是,我開始發覺,其實在自己的內心,對羅清還是有一絲怨恨的,盡管我一直固執地以為沒有,但是事實擺在麵前,我正在將自己與羅家的關係推向最惡劣的邊緣。


    我的問題問得羅鐵軍啞口無言,他低聲咒罵了幾句,然後就想點煙,煙剛拿到手,卻又被顧月的目光所阻止,氣得他狠狠地將煙摔在地上。


    顧月似乎有些無奈地道:「二哥,我說過這件事不能這樣處理,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了。」


    「說來說去,還是你們羅家有愧。大哥那麽專製地將小清送到了英國,你卻來阻止沈浩與別的女孩子來往,這不是很滑稽嗎?」


    羅鐵軍咕咕噥噥似乎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話,但是終歸沒有大聲說出來,似乎他對顧月非常敬畏。


    「我們等會兒還是把沈浩送回去吧!」顧月說到這裏,轉而對我道,「沈浩,原本我不想說什麽,因為我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摻進這件事情裏來。你與匡玉秀來往我們不應該反對,更無權反對。不過,也請你諒解,我二哥平時就很衝動。」


    羅鐵軍臉色一變道:「小月,你怎麽能這麽說?這小子朝秦暮楚,擺明了想腳踩兩隻船。」


    「腳踩兩隻船也就罷了,但他偏偏跟姓匡的好--」


    「朝秦暮楚?」顧月冷笑道,「你怎麽不說小清被你大哥硬生生地送去了英國,你們硬是拆散了他們呢?再說,你看到沈浩的背包了嗎?裏麵裝的是小清臨走前送給他的筆記本電腦,他一直帶在身邊,你還不明白嗎?」


    「至於跟姓匡的好怎麽了?我看匡玉秀很配沈浩。我看你是不服氣當年匡龍搶了雲綰。」


    羅鐵軍立刻滿臉鐵青,大概顧月說到了他的痛處。但是他又不敢對顧月吼,隻好自顧自地罵道:「我他媽的就是不服氣。」


    我見他們說的話似乎越來越跑題了,忍不住道:「羅清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你們送我回去,要不然我現在下車也行。」


    顧月對我親切地笑了笑道:「還有一個人想見你,我想你也很想見她。」


    「誰?」


    羅鐵軍冷冷地道:「年輕人,耐心點。」


    沒辦法,我隻能耐心坐著,卻不知道那個想見我而我又想見的人是誰。會是羅清嗎?怎麽可能?--我立即否定了這個假設,卻依舊忍不住心動起來,兼且帶著朦朧而迫切的渴望。


    ※ ※ ※


    車隊一直駛進浦東新區,拐進浦東南路之後,在一座高達三四十層、純玻璃鋼結構的大廈前停了下來。此時剛好是正午時分,陽光普照,更顯得眼前這座大廈氣派非凡。


    大廈的正麵以鎦金大字寫著「天月集團」四個大字,我心中一動:這是顧月的公司?她帶我到這兒來幹什麽?--懷著滿腹疑問,我跟隨顧月、羅鐵軍踏上了登門電梯。--羅鐵軍的手下沒有跟進來。


    進了天月大廈,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在羅鐵軍的催促下匆匆進了電梯間,乘高速電梯,直上三十五層--這裏距離大廈最高層隻有兩層,從電梯裏出來我才知道,這裏竟然是天月集團的計算中心。顧月要帶我去的地方就是朝陽的那間最大的辦公室。拐過迎麵的一間落地窗玻璃圍成的工作室,那間辦公室就在不遠處。也是在這時,顧月和羅鐵軍的臉色忽然一變。--似乎有什麽令他們非常震驚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我不禁狐疑地望過去,見辦公室門外除了站著兩個一身灰西裝、異常壯健的彪型大漢之外,並沒有什麽異常情況。而那兩個彪型大漢正微暝著雙目,不像找事的樣子。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問。


    羅鐵軍沒有吭聲,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一付老鼠見了貓的樣子,連脊梁骨都似乎突然間矮了三寸。而顧月雖然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神色倒也平靜。就這樣,我們三人走到辦公室門前。兩個彪型大漢一句話也不說,其中一個將門打開,示意我們進去。


    羅鐵軍遲疑了好久,也沒走進去,我等得不耐煩,幹脆當先走了進去,跟在我身後的是顧月。至於羅鐵軍有沒有走進來,我沒有注意,也沒空注意。--辦公室的客座沙發上坐著一位滿嘴白須的老頭子,看上去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了。他雙手疊合,支著一根短杖,聽到我們進門的腳步聲,忽然間轉過頭來。一瞬間,我感覺他的雙眼好亮,像兩個太陽似的閃著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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