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兮輕聲道:“臣妾所言,句句屬實。臣妾自幼習琴,每遇新曲時總會因練習而廢寢忘食,而習琴藝者,卻是十之八九都會有因曲癡迷的癖病。臣妾技藝雖挫,卻也自小便是如此,一彈起琴來,總是忘記時辰,平日裏也時常這樣,便是跟隨臣妾的幾個宮婢,也是知道這事的。”


    許後冷笑道:“這些奴才也是瞎子聾子麽?不知道提點你,還是看不到天色?”班兮依舊輕聲細語道:“臣妾時常撫琴,她們都是習慣了的,更因為這曲子是要獻給陛下祝壽所用,臣妾存了小心眼,怕宮女們人多嘴雜,先透露出消息來,到時便沒有令陛下驚喜的用意了。所以,臣妾支退了她們,屋裏隻有平兒一人服侍。”許後嘖嘖連聲道:“真是厚顏無恥之極,你們一主一仆,便是說翻了天去,又有誰會信。你明明與這樂師私相幽會,卻編出如此荒誕無稽的說辭來,真是豈有此理。”


    班兮聞言卻是身形一震,她一直垂頭說話,這時卻抬起頭來,直視劉騖,柔聲道:“陛下也是這樣認為的麽?”劉騖目光深冷,隻是看著她卻沒回答。許後見狀更是有恃無恐,直指班兮道:“分明就是這樣,你還敢狡辯嗎?”班兮這才轉頭看她,道:“請皇後明示,何以見得?”


    許後一愣,張美人在一旁提醒道:“寧熾就是在她們桂宮被抓的,”許後點頭道:“不錯,他好好的住在尋霜館,三更半夜的又為什麽會跑去桂宮?”班兮輕歎一聲,道:“桂宮佳麗無數、宮館成群,又何以會疑心到臣妾身上呢?”許後冷笑道:“是呀,你若不出來自首,原也想不到你身上,可見你是做賊心虛。”


    班兮輕輕歎息,道:“敢問皇後娘娘,私會之罪,如何處置?”許後冷笑道:“輕則鞭韃降品,重則打入冷宮。自入宮開始,你們就當知道這個規矩,現在卻來問我?”班兮道:“不錯,臣妾確知此罪,如娘娘所說,若是臣妾不出來認罪,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既然知道,臣妾為何要甘冒此險呢?”許後又是一愣才道:“自然是你做賊心虛。”


    班兮朝劉騖深深注視,緩緩道:“臣妾自從得知寧樂師被抓,心中確是猶豫萬分。臣妾受皇上恩澤,皇後寬愛,都還未及報答,卻因自己的過失令皇室蒙羞,更為不相幹的人帶來無妄之災。若臣妾隱匿自身,雖然或許得保平安,卻會連累許多無辜的人,臣妾又怎能安心呢。因而臣妾思忖良久,還是決定前來領罪。”


    她說到這裏,眼中漸現晶亮,卻道:“可是,臣妾此來所認的是錯犯宮規,而非幽會之罪。若是要定臣妾這個罪名,臣妾絕不願再苟活半日,玷汙宮闈事大,要臣妾蒙受這不白之冤,卻也絕不能夠。”


    殿內眾人被她臉上的堅毅神情所攝,卻一時都說不上話來,許後轉眼見劉騖神情漸暖,心中大急,怒道:“你光是說的好聽,又有誰會信你半句?”她話音剛落,便自殿外傳來一個聲音,有人徐徐道:“我信。”聽到這個聲音,連許後都顯露驚慌之色,忙自殿前走下,迎了出去。


    隻見殿外慢慢走進四個宮婢,她們身後一位儀態萬方的女子由宮婢挽著慢慢走來,劉騖也忙遁前斂禮,此人正是王政君王太後。王太後挽著劉騖伸到麵前的手,含笑道:“哀家在殿外聽了片刻,大約也知道了些前因後果,皇帝,你對此事有何見解呢?”劉騖道:“母後既然親自來了,就憑母後示下吧。”王太後滿臉笑容點了點頭,到座上坐下,卻道:“樂師,你抬起頭來。”


    寧熾隻得抬頭向她,王太後道:“果然是個非凡的樣貌!方才你所吹的是什麽曲子?”寧熾沉聲閉氣,道:“下臣不知曲名,這曲子是班少使為陛下壽誕所做。”王太後轉而向班兮道:“你們練了多久?”班兮垂首道:“隻昨日寧樂正來臣妾館內演奏時,臣妾覺得他或許能幫助臣妾譜完這支曲子,因而當天便請了來,不過練了幾回而已,尚不熟練,曲子也未譜完。”


    王太後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想些曲樂為皇帝慶壽,用意不錯,隻是宮廷裏總有宮廷的規矩。男女有別,妃嬪不得踏出北宮之外,宮中一切畫師樂禮,也不能隨意進入此間。你便是心急時日漸過,也不應如此草率行事。”班兮雙目含淚,低頭俯身。王太後又道:“你雖然是自行服罪,可也不能輕易就算了,”班兮輕聲道:“但憑太後發落,臣妾絕無怨言。”


    王太後點了點頭,轉向劉騖道:“皇帝,方才他們彈的曲子哀家也聽了,宮裏的樂禮大臣怎麽說?”劉騖道:“確是新曲新合,彈奏的也頗為生疏。”王太後道:“是呀,這樂師進殿,你也沒提點他什麽,聽到樂聲,他便自然合奏了,這確是說明二人確實是曾在一起練曲。他入宮也才這些時日,哀家天天聽得哪些妃嬪邀他演奏的事,耳朵都聽熟了,這二人也沒什麽時候獨處,再看平時班少使的言行舉止,哀家願意相信她的話。你看如何?”


    劉騖看班寧二人一眼,道:“兒臣也願信她。”王太後道:“那皇後呢?”許後此時此刻也隻得笑道:“聽母後一番解說,臣妾確也信了。隻是……宮闈犯禁,也委實不可輕饒,不然臣妾隻怕其它妃嬪們不服。”王太後道:“哀家也有此意,”轉向班兮道:“你可知自己要處以何等處罰?”


    班兮俯身叩拜,泣道:“臣妾自願降品七級,罰為保林。”從少使一降為保林,實是從未有過的罰例,王太後不由得一愣,一旁許後已覺心花怒放,上前道:“她既有這樣的決心,顯見是真正知道錯了,母後便依了她吧。”王太後看看班兮,隻得點頭道:“好吧。這樂師麽,就驅逐出宮好了”。


    卻見劉騖眼中冷光銳動,盯著地上的班兮,吐氣一般道:“寧樂師技藝無雙,天下難求,若因此出宮,哼,倒可惜了。”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再度揚聲道:“班氏降七品為保林,遷遠明館,寧熾撤大樂正職,杖五十,從笙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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