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未曾注意到班兮忽然變色的臉龐,沉靜了一會才道:“那時雲依走到前麵,皇上便允她唱那首祝壽詞。我們從來沒有發覺呢,原來雲依有這樣一幅好嗓子,她唱的那支曲子也很好聽,大殿之上,都沒有一人說話。直到她唱完了,皇上大加讚賞,當時就命宮人點了她的名,封綬為夫人了。”


    柳息兒神色忿然,瞟盼兒一眼,正想說話,卻又看看班兮的臉色,這才止住了,陳瓊走上前怯生生地道:“息兒姐姐,都是我的錯,你……你罵我幾句吧!”柳息兒歎氣道:“我也沒怪你什麽,方才是我口不擇言了,你也別放在心裏。”陳瓊含淚點頭。


    柳息兒又道:“我決不是看不得姐妹出頭的人,若是你,若是班妹妹,你們中任一個先得了封賞,我隻有為你們高興,決沒有半分不平的心。咱們姐妹之間,平素裏都知道彼此,無論哪個出頭了,料來也不會放著姐妹們不理會。可那個人就不一樣了,你看她自大殿裏出來,那神情模樣,我還好心想要去恭喜她,哪知道卻受了一肚子氣。”


    陳瓊接口道:“是呀,便是封了夫人,也不用那樣就立時不搭理別人了,怎麽說咱們也是一個院裏住了幾個月的姐妹呀。”盼兒卻道:“我看她就是那樣的脾氣性子,未必是故意不理會你的,”柳息兒氣道:“哼,我說呀,她平日裏都是裝的,要不然傅公公當初問大家有什麽一技之長時,她又為什麽不吭聲?像班妹妹,像別的選女,便是連那個許盈容不也都報上了自己的名嗎?唯獨隻有她不聲不響的,裝腔作勢。”


    陳瓊付聲應和,又感歎了一番,正說話中,卻聽得外麵一陣暄嘩,到窗口張望,原來是宮內的宦官傳旨來了,眾人忙出外叩接,果然是封雲依為夫人的聖旨,又賞了皇太後與皇後各樣賞賜數件,這才離開了。


    那雲依得了如此賞封,卻麵無得色,隻是神情木然地轉身回房,對眾選女的恭賀更是視若無睹,引得柳息兒又一陣氣惱,陳瓊在旁不停相勸,這才好不容易安撫了她。


    此時漢室中的嬪妃封號,自皇後往下,依次是昭儀、婕妤、娙娥、傛華、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長使、少使、五官、順常、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夫人、夜者。


    而旦凡進宮的選女,隻要能經“守宮砂”一選之後的便皆為夜者,夫人也不過是最低的封號,所以雲依自受封以來,因而還未有獨自的住所。可是每日起居飲食卻已和眾選女不同了,便是衣履花飾,她的一份也總是獨個挑選出來,專門送去。她更是幾乎不出房門,更像是與眾人故意生生的拉開了距離,選女們看在眼裏,免不了又妒又恨。


    與她同時綬封的還有當時幾位有各色琴藝特長的選女,這些選女即日起便開始等待內詔侍寢。雲依自然也在眾人的羨慕目光之中,由兩個宮人陪伴,坐上轎輦。在一個月光如水的靜默之夜,往未央宮去了。


    館中眾人一直目送她的轎子消失在視線之內,這才歎氣回房,少不得又有些輕微的議論聲,說了一會,夜色漸漸深了,眾人也就朦朧睡去。


    而班兮因這些日子以來,噩夢頻繁出現,如今她幾乎每一夜都會驚醒數次,要不然便是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一日,又是忽然半夜醒來,耳剛聽外麵才剛剛敲過兩更,她盯著屋頂,已經毫無睡意,看來這一夜又要這樣度過了。


    四周一片寂靜,初春時節,便是風聲也份外輕柔,每到這個時候,班兮總是要用一些力量才能按捺住自己想撫琴的衝動,自從離開前的那一晚,和他合奏後,她便下過決心的,這首曲子,再也不會在別人的麵前流露了,若是任由這音符在空中回旋,她輕輕握住拳頭,不,若是那樣,不知自己又會想些什麽呢。


    她正黯然想著自己的心事,卻聽院中忽然想起一個聲音,像是踩到枯枝發出的輕響,這極細小的聲音在寂靜中卻是份外刺耳。班兮不由自主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幔一角,像院外看去。


    月光靜靜地鋪在庭院間,樹影婆娑中,卻一時看不到院中有什麽人,班兮環視一圈,正想轉身,卻見院中大樹的陰影下透出一張雪白的麵孔,這人身體尚在黑暗之中,隻看得一張臉反射著月亮青冷的白光,因而更加詭異。


    班兮看到這張麵孔,不覺微微一驚,隻見她在樹下站了一會,躡手躡腳的走到雲依的房門外,閃身而入,不知在屋裏做什麽,隔了許久才見房門微開一線,她探頭四下張望,這才快步回自己房裏去了。她剛進屋不久,那邊院門口便有亮光傳來,幾個宮人攙扶雲依回到房中,這才鞠身離去,過不多時,雲依房裏的燈也就黑了。


    班兮卻側過身子一直在看與自己相隔不遠的另一個窗台,見到這屋子裏的人也在窗旁站了一會,方才輕輕拉好窗幔,她微微歎了一口氣,回身到屋裏坐下。


    不知她要做什麽,她在雲依房中又做了什麽呢?想到此人平日在眾人麵前顯示的笑臉,班兮隻覺自己正被一股強大的不安緊緊包圍,一時間心中鬱悶難當,雖反複思忖,卻又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她在房中來回踱步,正覺無措間,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冷哼道:“這些不過是小孩兒的把戲罷了!”


    她大驚回頭,卻沒見到身後有人,又在屋裏四下看了,也空無一人,這聲音,這聲音究竟是從何來的呢?她屏氣凝神,回想方才那句話。


    良久,靜默黑暗的屋裏,卻隻見她雙眸寒光一閃,這……分明是自己的聲音,除去那份外的冷,刻骨的寒,這明明是自己的說話聲呀。


    班兮不由自主伸手抓住衣角,死命擰動,幾千要將那塊布擰出水來。這來自她體內的聲音,嚇得她魂不附體,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裏,有另一個班兮存在,自從進入到這宮廷之中,那個自己複活了,並開始蠢蠢欲動!


    呀!自己一定是要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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