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數日,眾選女都是在練習器樂。那許盈容果然是個冰美人兒,不論何時何地,總是一臉冷漠,與眾人目光偶而相碰,也必定木然轉開。她這幅清高自許,不屑於人為伍的神態,也使得眾人對她愈發疏離,便是原先想與之交好,主動尋她說話的人,碰了幾回壁後也都離開了。相形之下,班兮文靜溫順的性情,則更為眾人喜歡,加之還有爽朗的柳息兒和天真無邪的陳瓊天天圍在她身邊,她們漸漸成為了少女們的中心。


    班兮麵對眼前這一張張盈盈笑臉,也都是報以微笑回應,每當看到她們漸漸相熟之後,彼此嘻笑玩鬧的情形,她卻又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哀傷情緒來。這些少女們進入宮廷,為眼前這眼花繚亂、富足尊貴的宮廷生活所染,已然忘卻了前途多舛,她們也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可是,班兮卻感覺自己知曉一切,近日以來,她對宮廷中種種的預感愈來愈清晰,如今的她雖然與眾選女一樣,最遠也沒出過聞音館。可是無論轉向哪個方向,她都能毫無錯誤的知道眼前的宮殿路徑,除此之外,還有隱約閃爍的兩個麵容在睡夢中出現,使得她時常驚醒。


    這兩張麵容,總似隱匿於濃霧之中,又時常晃動漂忽,班兮便是想看仔細一分,也是無力可施。若說當年她的夢魘是她得以救人性命,托以吉兆的靈通之力,而如今,這力量卻真正的成為了她的病根。她時常感覺頭暈目眩,有時與眾人好端端地坐著合奏,也會猛然感覺天旋地轉,芙蓉館的少女們漸漸察覺到她的體弱不濟,對她卻表現的更為憐惜了。


    轉眼數月衝衝而過,已然到了太後的誕辰之日,前一日,各館中便給選女們配置了新衣,以各人膚色為準,凝琴為大家分派了不同色彩而質地全然一致的衣裙。當陳瓊穿著她那件粉色長裙興高采烈地來到班兮房中時,卻見柳息兒著一身藍衫在屋裏對著班兮怔怔地發呆,她的眼中滿含熱烈的意味,陳瓊看她一眼,再轉身看向班兮,不由得也呆立住了。


    眼前的班兮正由盼兒幫著穿好一件淡綠的長裙,這如翡翠一般瑩亮的綠色,披在她的身上,卻襯得她如玉的肌膚宛如凝脂,隻見她鬢如層雲,發際隻斜插著一朵綠色絹花,端的是疑幻疑仙,清麗不可方物。


    她聞聲轉過身來,看到她們二人,便報以一笑,柳息兒上前道:“妹妹這一打扮起來,真是要勾了人的魂魄去了。”陳瓊也道:“是呀是呀,明日再也沒別的消息了,隻管等著妹妹授封的好事吧。”盼兒在一旁看著,不覺也是倍感自豪,笑道:“小姐,琴姐姐真是會挑衣服呀,看她給你留的這件,真是太合適了。明日壽宴上,這麽多選女之中,管保再沒人能蓋過你的風采。”


    班兮輕輕撫mo袖口的衣料,卻不說話,隻聽柳息兒又道:“妹妹這兩天好似精神不太好,聽凝琴說,明日要站一天呢,你快去休息了吧。”班兮也就點頭答應,柳陳二人各自回房去了。天色漸沉,班兮正有些似睡非睡,卻感覺有人輕輕走進自己房間,耳聽得一人輕喚道:“妹妹睡了嗎?”


    班兮忙睜開眼來,看到是披著薄衣的柳息兒,便要坐起身子,柳息兒按住了她道:“說了要你多休息的,姐姐又來吵你了。”她歎了口氣,輕輕撫mo班兮額前的發絲,又道:“其實姐姐我這幾日心裏著實煩惱,可是放眼這些館裏,除了妹妹真是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


    班兮見她眼含淚光,忙坐起身來,柳息兒由得她拉著坐到床榻邊,靜默了一會,卻落下淚來,班兮忙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柳息兒哽咽道:“也沒什麽,隻是家中的瑣事罷了。”班兮看她神情悲淒,再三詢問之下,她才勉強答道:“其實,我入宮是有求而來的,你看姐姐我一直在眾人麵前呈強好勝,可不知我心裏有多害怕。”


    她抬起一雙淚眼,道:“隻是對著妹妹,我才說了。我家有姐妹四個,卻隻有長兄一人,本來一家子全指望著這個兄長,可偏偏天不做美,兄長不知怎地得罪了城裏的顯貴,就因一點小事由給判進了牢獄。我娘天天哭泣,可是家父早逝,家裏又沒個能出外周旋的人。”


    班兮聽到這裏也不由得想念自己的哥哥們,輕歎一聲,眼睛也紅了,柳息兒歎道:“剛巧這時開始選秀,其實我……其實我是頂了大姐的名字而來,我原名是叫情兒,隻因大姐事事皆不如我,這才和她商量著,要救哥哥,隻有這一個法子了,若是能得到聖寵,才有和那些顯貴對抗的餘地。”她說到這裏,看了班兮一眼,哭道:“今日我什麽也都和你說了,這是欺君的大罪,若是妹妹說出去,我左右不過是一死而已。”


    班兮忙伸手為她拭淚,道:“姐姐能這樣與我交心,若是我說了,天理也不容我,姐姐隻管安心便是。”柳息兒輕輕點頭,又道:“我也不是愛慕虛榮,隻是擔著這樣的念頭進了來的,若是無法入選,不知母親要急成怎麽樣呢!”她抬眼看看班兮,又道:“本來……本來我琢磨著,自己在這次同來的選女之中確是略勝一籌的,可自從見了妹妹,便知道自己遠遠不及,姐姐我……絕不是想和妹妹爭什麽的,隻是……隻是……”說到這裏又哭泣起來。


    班兮聽了她的言語,心裏有些明白,便道:“姐姐想說什麽,隻管直言吧,”柳息兒臉色發白,遲疑道:“我隻是想……若是妹妹能……讓我這一回,興許我就有指望了。”她看班兮有些不解,再道:“便是明日……妹妹若是……不出麵的化……我……”說罷聲音越來越輕,偷眼瞄著班兮,看她的神情變化。


    不料班兮毫無猶疑,道:“好,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借因由不參加這次的誕辰壽宴,凝琴姐姐那裏,我想應該無妨的。”


    任何進宮的選女哪個不是希望能早日得到聖寵,隻因班兮誌不在此,因而才立時答應了柳息兒這個無論在何人聽來都是如此不合常理的要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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