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兮聞言一怔,遲疑道:“父親……是要送走女兒麽?”班況遇到她的目光,心中一痛,忙轉開頭去道:“不錯,再在此地逗留,對你有壞無益。跟著六叔去,你六嬸也一直喜歡你,必然也會好好照顧你的。等到你再年長幾歲,你六叔自然會幫你尋得合適夫婿,到了那時,為父再來看你便是。”


    班兮嘴唇顫抖不止,淚水已經漸漸充滿眼眶,哽咽道:“父親在堂,女兒又怎能遠行!”班況忍住不去看她,起身走到窗邊道:“離開這裏久了,興許人們便會慢慢忘記你的靈性,到那時若是你還想回來,為父也還是會應允的。這裏還有你七哥與六哥在,若是真的有事,你的其它兄長也會趕回來,你隻管安心去就是了。”


    班兮素來知道父親性格耿直,決定的事更是無法更改,既然口信都已經傳出去了,看來此行已成定局。她看著班況的背影,慢慢站直身子走過去,在他身後緩緩跪地,輕聲道:“女兒有違孝道,即不能為父親分憂,又不能陪伴在父親身旁盡孝……女兒離家的日子,父親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女兒也會以早晚一柱香乞求上天保佑父親大人安康!”


    班況並不回頭,靜了一會才道:“你好好保護自己便是,到了那裏,也不要隨便走動,更不能讓人發現你的異樣。不論再夢見什麽,都不可輕舉妄動,你定要緊記……”說到這裏班況轉身俯視女兒,一字一頓道:“若是你再自做主張,像在此地一樣偷偷去勸人避難,你雖救得了他人,卻恐怕難以救得為父的性命!哪日這般的事傳到我耳中,我家教不嚴,愧對班家列祖列宗,自會了斷殘生向祖宗謝罪。”


    班兮驚駭看他,麵頰上兩行淚水緩緩流淌下來,班況木然不動與她對視良久,這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長歎一聲,轉身出屋去了。


    班兮一動不動依舊跪在窗旁,眼看一輪清亮的月牙兒慢慢升到了窗框之上,白晃晃地月光照將下來,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白影子,便似一個牢籠,將她完全包圍其中。她臉上的淚依舊難以抑製的緩慢落下,也不知過了多久,耳聽得房門輕輕打開,盼兒走到她身旁道:“小姐,我們……我們要走了麽?”


    班兮全身乏力,由得她慢慢扶起坐回席間,盼兒帶著哭音,又道:“老爺說是要去六老爺那裏,讓我好好準備,又不許向別人說起……小姐,我,我不想離開這裏。”班兮卻好似沒有聽到她在說話,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拿我的琴來,自去歇息吧。”


    盼兒看她神情恍惚,不敢再說什麽,走到房後小室中捧出一把秦箏放在班兮麵前,關門離開。


    月光輕柔地撒落在庭院之中,圍牆角落裏,那株梧桐的巨大樹影鋪展開來,如同一個屏風阻隔了光亮。碩大的院子,卻隻有班兮的窗口依舊在月色之下,於是,這隱隱的亮,似乎尋到了自己的方向,安然地落到了正在撥弄琴弦的一雙玉蔥小手上。


    寧靜的夜色中,琴聲悠揚響起,平緩哀怨的琴音如一尾雛鳳在夜空中竭力伸展翅膀,盡全力振翅高飛,無奈身旁盡是牽袢,幾經掙紮,羽翼終於漸漸無力,隻留下哀鳴在院落中四下遊走。


    外院一角的南麵屋簷下,班況負手而立,耳聽得這隱約琴聲,眼睛早已濕了,忽然聽得身後腳步聲響起,他忙伸袖輕輕拭淚,有人已經走到身邊喚道:“父親!”正是班兮的七哥班子揚。班況“嗯”了一聲,並不說話。


    班子揚道:“父親已經和兮兒說了嗎?”班況沉默不語,他又道:“兮兒自小沒離開過我們身邊,如今要讓她孤零零的遠行到千裏之外,兒子……實在是放心不下,父親,你便讓她留下來吧。”


    見班況不理會自己,他又道:“若是一定要她走,便讓我跟著也好,六叔那邊即是私塾,來往的人更是多的,兮兒又那樣麵慈心軟。我剛和六哥說了,兩人之間必定要有一個保護妹妹才是,要不然哪日大哥回來,看到妹妹獨自去了遠處,可饒不了我們倆。”


    班況這才轉身看他一眼,道:“你們倆哪也不許去,別再說了,回房去吧。”班子揚急的直跺腳,道:“父親,兮兒並無過錯,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班況哼了一聲,道:“你是在評論為父處事不當麽?”班子揚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垂頭道:“孩兒不敢,”班況抬眼看內院張望,靜了一會,說道:“你自你妹妹這琴音中可聽出些什麽?”班子揚一愣,側耳聽了一會,搖了搖頭。


    班況歎道:“兮兒她初時確有怨懟之意,因而琴聲激烈,飽含憤懣。她與為父一樣,不明白上天造人,又為何偏偏隻對她賦以異能、又若是幹脆給她一個男兒之身,或許他還能行走天下,為人避禍保人平安。可為什麽要讓這樣一個女孩兒承受一切呢!”


    他深深歎息一聲,又道:“可兮兒心地善良之極,繼而又想到發膚受之父母,實在不應該怨天尤人,因而她琴音漸漸緩和,雖流露出悲傷,可那已經是離情之傷,與宿命無關了。你聽她的曲中此時雖有悲音,也已不似先前的激憤,平靜的多了。說明此刻她心裏的鬱結終正在平複之中。”


    他說到這裏轉頭看看班子揚,道:“你妹妹雖為女兒,可是秉性之間剛柔相濟,卻恐怕比你們幾兄弟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她的天地生來便與你我不同,為父雖不願意提及此事,可上天賦於她這份靈性,必然是要她走一條不同的道路。命途之間,實在有許多你我這樣凡人無法透視,而兮兒卻可以一目了然的東西。你六叔那裏即是私塾,又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在那裏她能更好的學她自己想學的東西。等到再大一些,若是她的天賦未有減弱,又或是更加強大,到了那時,她有滿腹才學,再加上正確的救人方法,將來要走怎樣的道路,我自然也不能攔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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