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四。我的自然老師――半世紀後的紀念(3)


    上小學時,我們很崇拜自然老師,因為他不僅講課好,還有一個特別讓人驚訝的本領。


    老師給我們表演過,隻要他的眉毛一動一動的,頭發也會隨著一起一伏地晃動,特別好玩。老師解釋說,古時候人的頭發都會動,成語“怒發衝冠”就是這麽來的。現代的人控製頭發的肌肉退化,所以大多數人的頭發都不會動了。他的這個本事還叫做“返祖現象”呢!這真叫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回家對著鏡子偷偷地練過,練多少回也是“眉飛”而“發不舞”,才知道這絕技是練不出來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可是,這樣一位學生喜愛的,極富風趣的老師卻終於成了右派。


    也許,正因為他討學生的喜歡,所以就不大討領導的喜歡,才不幸而中了“陽謀”。


    右派分子是什麽?現在的年輕人可能不理解。我可以下一個不確切的“定義”:右派分子是官方錯誤運動製造出來的,被認為頑劣而且有害的人群。這“一小撮”另類據說隻有五十萬。


    我的自然老師究竟是“怒發衝冠”之後成為右派的,還是成為右派之後才“怒發衝冠”的,似乎已不大重要。那段曆史已經過去並被人們淡忘,雖然這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曆史。


    法國的文學家和思想家雨果指出,文明的目的是:人成為人民,人民成為人。他進一步說道:“人成為人民,這就是自由;人民成為人,這就是博愛。自由和博愛結合在一起,這就是和諧。”


    當有赴訴無門的上訪民眾,有欺下瞞上的“有關部門”,有揮霍千億的貪婪公仆,有感激涕零的“希望兒童”,還有稱為“釘子戶”的刁民時;人沒有成為人民。


    當有人在同胞的食品中製假下毒,有人懲罰絕望民工的“自殺秀”,有人嘲笑死難礦工的“低素質”,有人為金錢在炮製文化垃圾,還有人為貧困在“自願獻血”時;人民沒有成為人。


    我還想到,在今年的春節晚會上,民工的子女喊出一個口號:“別人和我比父母,我和別人比明天。”


    我敢說,這個“勵誌口號”不是孩子們想出來的,是關心他們的“好心的”城裏人替他們想出來的。因為這句話的潛台詞是:“無法和人比父母,所以和人比明天。”


    民工,即農民工;他們不但要接受來自社會的歧視,還要接受來自他們子女的公開的蔑視,他們的心靈經受無情的二次碾壓。


    是什麽原因,讓他們的子女把他們也視為“說不出口”的,讓人“難為情”的另類,而且那些“高貴”的人要通過無辜孩子們的口,把這些刺耳的話當作“關注”,當作“勵誌”的宣言喊出來呢?


    這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於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習慣於居高臨下的冷漠,習慣於君臨別人的不幸。


    半個世紀之前或更早,我們就開始這樣做了。


    和諧社會絕不是人與人之間相互“比”出來的,即便是“明天”能夠比出優越感。


    和諧社會需要成為人的人民共同創造;而人民是平等的,其中不再有另類。


    我期待著自由與博愛結合在一起的和諧社會的到來。


    我沒有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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