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樓的第二道胡同盡頭那幢破舊的二層小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盡在


    這個時間按理說陳淑慧應該在外麵幫工才對,可今天她卻沒有去上班,一個人在家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想來也是為了花越澤打球的事正犯愁吧。如果說沒有曹揚這重點高中的金字招牌吸引著她,若是換了另外一所學校,她定是斷然拒絕。如今,她有些猶豫,讓花越澤進曹揚就意味著默許他打球,不讓他進曹揚吧,一個十八歲的花樣少年成天在街頭撿破爛也不算那麽回事。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難以抉擇啊!


    她長呼了一口氣,緩緩走上了二樓。二樓隻有兩個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分別是母子二人的臥室。她在花越澤的臥室門口駐足了良久,眉頭緊鎖,時而唉聲歎氣,時而又搖頭自憐,看來這一個問題當真是讓她百般苦惱。


    她閉起了眼睛,又深吸了幾口氣,搖著頭踱向了角落的一個木梯旁。又是一陣沉吟,她望著木梯再次怔怔出神,這一次她的眼裏閃現出些許猶豫,好像那木梯上的閣樓裏藏著什麽令她害怕得不想再觸碰的痛苦記憶。她攥緊了拳頭,終於還是伸出手觸碰上了那布滿灰塵的木梯,似還在掙紮,她又停頓了片刻,才鼓足了勇氣伸出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梯子。


    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好像邁得極其沉重,壓得那木梯發出吱吱啞啞的響聲。短短的十幾級梯子卻好像登天一般的遙遠,爬了許久卻還不能觸碰到那一絲哪怕微弱的希望。


    吱!梯子再一次痛苦地呻吟了起來,繼爾是無邊的沉默,好像黑暗一般籠罩著整個閣樓,隻有一縷陽光透過那不過兩掌寬的小窗射了進來,卻顯得那麽微弱,那麽無力。


    整個閣樓雜亂地堆砌著許多紙箱和蛇皮袋,原本不大的空間顯得更加的壓抑。濃重的塵灰靜覆在紙箱和蛇皮袋上,一股潮濕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連呼吸都似乎有些困難。


    陳淑慧卻似乎沒有聞到這嗆人的氣味,怔怔出神地掃視著整個閣樓,那眼神卻好像在看望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


    她穿過微弱的陽光走到閣樓的最角落,慢慢地俯下身體,一件一件地搬開雜亂的事物。一時間,塵灰激揚,像瘋狂了的舞者漫天飄舞著,落在了她的發間,布滿了她的衣裳。可她卻絲毫不曾在意,被嗆得連連咳嗽,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過半分。


    那個雜亂無章堆砌的角落終於顯露出深藏許久的冰山一角,她輕拭了額頭的汗珠,會心一笑,更是加快了速度將剩餘的雜亂清到了一旁,直到那個木質的箱子完全顯露了出來,她才停止了下來。


    那是一個一米見方的木箱子,除了掛著一把看似年代久遠的銅鎖,便再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箱子上厚厚的塵灰因為剛才的清理激起了不少,但還是覆蓋著一層灰色的塵土,黯淡了木箱原本的色彩。應該是很久都沒有人去動過它了,甚至連這閣樓恐怕都許久不曾有人上來過,像是一個雷區,一旦踏入是否就會粉身碎骨?


    陳淑慧掏出了一把鑰匙,樣式古仆老舊,應該就是開啟那木箱上銅鎖的鑰匙。她的手在顫抖,以至於好久次都對不上鎖眼。不知她為何如此緊張?那箱子裏究竟塵封著什麽?


    努力了幾次,她還是沒有將鎖打開,也許是因為太過老舊生鏽了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她太過於緊張的原因,她竟一下子虛脫了般地跌坐在地上,又是一陣塵土翻滾,嗆得她咳嗽不止,身體顫動間不斷有豆大汗珠滾落,將那塵灰打濕。


    休息了片刻,她又輕吐出一口氣,將那鑰匙對入鎖孔中,看得出來,她還有些許顫抖,隻不過她已經竭力地將抖動控製到最微弱的範圍。


    啪嗒一聲!鎖開了!她的身體也似解脫了般的放鬆了一下,但很快又緊繃了起來,好像比剛才還要緊張了不少。


    她緩慢地打開了箱子,還沒見到裏麵的東西,淚便已經開始掉落,擊落在地麵,敲碎的卻是她的心。


    淚控製不住地如決堤般的河流紛揚而下,箱子在淚水的洗禮中終也露出了它深藏的內在。


    一個幹癟的沒有氣的籃球,一疊老舊的照片,還有一個裝戒指的小盒子。


    籃球?她不是最痛恨籃球嗎?怎麽還私藏這玩意?難道她以前也是打籃球的?


    她看也沒有看那籃球一眼,而是伸出顫抖的雙手緩緩地捧起了那疊照片,把它們緊緊地貼在胸前,然後閉起眼睛似在回憶一些美好的往昔。


    片刻後,她開始一張張翻閱起了那疊照片,照片大都是一男一女的合影,或是漫步夕陽,又或是緊緊相偎,竟是一派甜蜜的風光。照片中的女人自然是陳淑慧自己,年輕時的她也算是楚楚動人,擁著她的那個男人長得有幾分像花越澤,隻是發型還是那種七十年代的風格。


    陳淑慧把那疊照片放回了箱子,拿起了一個相框,這框裏裝著的是一張四吋的照片,照片中還是那個酷似花越澤的男子,他身著一件背心,手捧著一座獎杯,一張臉緊緊地貼在獎杯上,樂得像朵盛開的花。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著照片中那男子的臉,淚水毫無防備地滴落打在了相框上,順著玻璃靜靜滑落。


    “你為什麽要離開我?為了籃球嗎?”陳淑慧對著照片哭泣道,“不是說好找到夢想就要回來的嗎?為什麽?你這一去就是這麽久?十八年了,越澤都這麽大,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親生父親,他從來不知道他的父親也是一名球員。十八年了,你大概已經忘了回家的路?十八年了,你也大概已經忘了家裏還有個人在等你吧?不,不是一個人,是兩個等你的人。”


    說到這裏,她便忍不住大聲地啼哭了起來,她太委屈了,苦等了十八年的男人,如今為何還遙遙不知歸期,這個男人便是花越澤的親生父親。


    她抽泣著拿起了那個小盒子,從裏麵取出了一枚戒指。望著戒指,她輕哼了一聲,笑道:“籃王戒指!這是你第一次拿到籃王的稱號。你說這戒指就是定情之物,你說會在職業生涯的最高峰時娶我。嗬嗬……我真是傻!傻到會相信你的話。你拿了三次籃王戒指,可你卻沒有實現你的諾言。你說你想去找尋一片更高的天空,我支持你!我說我會等你的!可這一等……就是十八年啊……”


    陳淑慧又忍不住傷心了起來。想不到她竟如王寶釧一般苦守寒窯十八年?那負心漢此刻是否也沉醉在另一番溫柔鄉中?隻是她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哪怕帶著另外一個女人回到她的麵前。她不由得悲從中來,她竟連王寶釧也不如,起碼王寶釧也嫁給了薛平貴,自己卻是連個名分都沒有。


    她恨他,卻更恨籃球!她認為是籃球把他從她身邊奪走,所以她也不讓花越澤打球,她固執地以為籃球也會把花越澤從她身邊帶走。


    她把籃王戒指一丟,大笑道:“你的兒子也很會打籃球,他遺傳了你的天分,你該高興了吧?嗬嗬……我真傻,你怎麽會高興,你根本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有你的一個兒子,你甚至都不記得這個世界還有我的存在吧?”


    她似乎有些瘋狂了,獰笑著將那一疊照片撕碎,拋向半空,如雪花一般漫天飄舞而下,拂亂她的心。


    當所有碎片落下,一切歸於平靜,她也仿佛受到洗禮般的重生了。她從口袋中拿出羅修的名片,注視良久。沉默過後,她似還有些不忍,但終還是強咬著牙說道:“罷了,罷了,也許我陳淑慧命該如此,就讓我一人孤獨老去吧!越澤,媽媽不會再耽誤你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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