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始二年春,中州岷陽郡鬧了匪患,朝廷派兵前往鎮壓,七日滅匪,後遂在岷陽駐軍七千。


    而岷陽郡城東南百裏外的那片丘陵窪地,便成了該駐軍的試兵之所,取命葬魔嶺。每隔半月,就有火炮之聲遙遙傳來,那是在試練新式火器。


    原本在周遭的小門派也盡皆遷移,往來官道更是見不得潑皮匪類。


    後六扇門建驛站聯係各處,中州之地治安遠勝往常。


    ……


    同年秋,江湖怪事頻頻出現,皆與鬼怪牽扯,雖無人命死傷,卻引發不小恐慌。但因出現之地多為偏僻郡縣,且並無後續,這等事的風波便很快過去。


    十月,爛柯寺入世行走道燁破境宗師,江湖震驚。


    要知道,此人是早該破境的,可數年前白馬寺玄衍入世,破了道燁的武道之心,後者回爛柯寺,閉關不出。


    如今幾年時間過去,本已經被世人遺忘的人竟然成為了宗師強者,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而不出所料的是,道燁於立冬之時入神都,直登白馬寺,要與玄衍再論道。


    其後,在立冬當日傍晚,白馬寺二十六座佛塔梵音齊誦,一縷佛光衝天。


    爛柯寺前代入世行走,武道宗師道燁,隕落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對於他的死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他佛法不精,敗於玄衍;有人說是白馬寺的高僧暗中出手,故意害了道燁。


    而消息傳回西漠爛柯寺,有僧人萬裏入神都,殺意衝霄。


    白馬寺門前,青磚路上,落了一地梅花。


    僧人是道燁的授業師尊,老輩的宗師強者,爛柯寺常年閉關的長老,卻敗於玄衍之手,甚至都未見其人麵容。


    後,六扇門與風滿樓將此戰張貼布告,傳遍江湖,原來白馬寺玄衍早已成宗師之境。


    在年關將近的時候,玉京上行山的道觀終於將龍雀榜傳出,隻一日便傳遍大周江湖。


    有人跳出龍雀榜,有人排名高升,也有人中途隕落。


    此為人津津樂道,於年時總算添了不少談資。


    ……


    六扇門。


    常駐本部的三大名捕之一的慕容辭坐在堂首,皺眉看著手中的傳信。


    這是個已到而立之年的俊朗男子,身上的氣息顯赫出他先天絕頂的武道修為。


    信是太予州的六扇門捕風密探傳來的,很難相信,在這個大周最崇佛法的地方,竟然爆發了鬼事。


    如信上所說,規模很大,是一村詭異爆發鬼怪事件之後,逐漸蔓延到附近的村落,不止引起了恐慌,竟還導致了傳聞中的僵屍出現。


    地方上的衙門捕快,以及附近各派組成的勘察之人已經去往探索過,其中不乏一名廣寒寺的遊曆僧人。


    但結果是不喜的,他們雖然憑借火器消滅了那些僵屍,但以他們眼力,即便確認那便是傳聞中的僵屍,可對於這種隻在傳聞中的東西是如何出現的,他們根本無法給出合理解釋。


    真相的勘破需要找到事件的源頭,公門中人多不會與那些宗派江湖人一樣,認為世上真有鬼神。所以在此次事件上,彼此內部之間也是有些摩擦的。


    “僵屍?有意思。”他將信放下,眼露沉吟。


    不多時,有人在外稟報,“大人,柳大人來了。”


    慕容辭聽了,連忙起身。


    來人一襲紅衣,半邊銀麵遮臉,英姿颯爽而又透著生人勿進。


    慕容辭看著,眼中閃過愛慕之色,而後抱拳迎上。


    “柳大人。”


    “事情我已經知曉,你有什麽打算?”柳施施平靜道。


    慕容辭沒來由的多了些緊張。


    要知道,能坐在此間成為公認的三大名捕之一,他無論身份背景還是個人能力都是極為出色的,可似乎在眼前人這裏,總是黯然太多。


    “我打算讓姚俊帶人去看看,他有名捕資曆,想來能偵破此案。”慕容辭說道。


    柳施施未置可否,隻是問道:“冷湛今日該到,為何不見他人?”


    慕容辭一愣,而後道:“師兄去了岷陽郡。”


    聽到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地名,柳施施一下怔住了。


    慕容辭出身青雲劍場,冷湛雖不如他年長,在輩分上卻是他的師兄。而近年來江湖各派世家與六扇門通勤合作,多有入世之心,很多門人弟子皆已入了廟堂。


    他便是被冷湛推薦來的,而冷湛自破境宗師之後便在青雲劍場磨礪劍意,今日正是他出關返回神都的日子。


    隻不過,卻是因為某件事而臨時改變了行程。


    或許,是存在於太多人心底的那份執念。


    柳施施轉身便往外走。


    “哎,”慕容辭不由道:“太予州的安排?”


    “姚俊經驗足而武功稍遜,此事廣寒寺已經派出真傳,你親自去一趟吧。”


    柳施施說著,已走出了院子。


    堂中,慕容辭不由皺眉。像廣寒寺這等武道聖地的真傳必然都是三十歲以下的絕頂高手,他有些在意的是,難倒此事真的比信上所說還要嚴重麽?


    ……


    中州葬魔嶺,秋風席卷大地,吹的灰塵沙礫飛揚。


    這裏雖為嶺,卻因試練火器所產生的硝石硫磺導致草木植被極其稀少,連往年多見的雀鳥都見不得幾隻。


    四周圍設柵欄,並無人看守,想想也是,如此荒山野嶺,哪有人會來,而來了又能做什麽?


    一匹快馬從遠而來,輕易躍過柵欄,在細碎的沙石上奔馳。


    而後,那人勒馬,在嶺上頂處駐足,舉目四望,荒涼一片。


    “顧昀,你便是殞命於此地麽。”


    冷湛看著,想著,低語一聲,解下酒囊,在高處揚灑。


    酒水在風中飄開,落於地上,登時傳出濃烈的酒氣,香而醇厚。


    冷湛將酒囊拋了,靜默良久之後,一挽腦後長發,將上麵紮起的紅繩取了下來。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忽而一笑,抬手,掌心的紅繩便被風吹起,一下遠去了。


    ……


    地下卻沒有風,這裏隻有安靜,安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所以,在這裏任何突然出現的聲響,都不吝於一道驚雷。


    顧小年耳朵動了動,腦海中意念觀想,忽有勁風離體過而無聲,好似撞到了什麽東西。


    他等了片刻,接下了那滴水,就這麽含著布條,走了過去。


    雙指捏著先前發出聲響的小東西,無聲一笑,直接丟進了嘴裏。


    他根本不用分辨這是什麽,隻知道是活物,能吃便夠了,至於是什麽蟲子,是否有毒等等,那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所在意的。


    現在,早就不重要了。


    “山海向我打開了門,我能感覺到模糊的意念在向我招手,uu看書 uansh 隻是猶豫該不該就此接納。”


    顧小年回到熟悉的地方,結跏趺坐。


    這是佛門的一種觀想坐法,本來他是不怎麽在意的,但當後來無意間這麽坐了後,便發現腦海中的觀想之法似乎更為通透一些。因此,他便一直這麽坐了。


    他好像找到了自身的武道真意,與之隔山海彼岸相望,可他心存猶疑,拿不準自己真意究竟為何,總覺得仍是前塵般遍覽的典籍武學。


    他認真想了很久,忽地笑了笑。


    他早已經不再刻痕計日了,到底過去了多久他並不清楚,但想來,應該是過去很久了吧。


    久到還記得他的人應該都不多了。


    顧小年想著,他現在的身體裏已經完全適應了那道先天一炁,換句話說,如今他重修武道,也算是誕生氣感的後天武者了。


    隻不過氣感隻有那麽一絲,無法反哺自身,反而因得不到能量的補充而一直在虛弱瀕死的邊緣掙紮。


    而時至今日,他已經不再去想,要如何才能脫困而出了。他想的隻是怎麽解決武道上的難題,與其說自由和活下去在支撐他,倒不如說是這份執念。


    想要解開困惑的執念。


    他平複下心緒,當下一滴水落下,濺到唇上的時候,他吸了口氣,重新閉目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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