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驕陽似火,傍晚卻是雷聲陣陣,緊接著便落下一場雨來。


    雨成淅瀝,洗去了葉上的塵,隻是這路變得愈加泥濘難走。


    黑夜裏,伸手難見五指,隻有偶爾的電閃雷鳴,映出重重的影子。


    “師傅,這雨眼看就更大了,要不先找個地兒歇歇吧?”


    遙遙地,路上走來兩道身影,一老一少,俱都是挽著褲腿,背著竹簍。


    “唉,也好。”老者抹了把臉,雨水從皺紋裏淌下,卻洗不去上麵久曆的風霜。


    “我記得前邊有個破廟,裏麵應該有米水。”徒弟是個十二三的小子,看著很是機靈,隻不過此時頂著那大竹簍遮雨,倒是有些滑稽。


    常有走商歇腳的人會在破廟等地放些米餅等物,讓饑腸轆轆之人得以果腹,而手上都有規矩,總會留下一些,供給後來之人。


    這便是常年跑江湖的人給那些陌生之人留下的生路,世世代代如此。


    雨漸漸下得大了,師徒兩個終於看到了那坡上的廟宇,倒也不算很破,隻是門牆斑駁,多年少了香火而已。


    兩人推開了廟門,進了院中,徒弟將門隨手關上,師傅卻是沒動。


    “怎麽了?師傅。”徒弟回身問道。


    那老者卻是幹幹一笑,沒有立即回話。


    因為在那屋簷下,正有兩人盯著這邊。


    他們懷裏抱著刀劍,體態高大,麵容氣勢皆凶惡不似良人。


    “這......”徒弟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拽住了師傅的袖子,朝門下躲了躲。


    那老者回過神來,訕訕一笑,同樣朝後退了幾步。


    大門下也有一尺棲身的地方,雖不能完全避雨,但也不至於頭臉皆淋著。


    “外麵雨大,裏麵地方空餘,二位進來烤烤火吧。”有人在那廟裏頭喊了聲。


    老者略一猶豫,便抬腳朝裏走。


    “師傅?”徒弟拉住了他的袖子。


    “沒事,進去瞧瞧。”老者笑了笑。


    兩人小跑躲雨進了廟門。


    ……


    火堆旁坐了四個人,兩男兩女,加守門的便是六個人。


    老者沒尋思他們如此年輕,進來後一邊抖著衣裳一邊悄悄打量。


    向後撐著身子坐著的那人笑了笑,“你這老頭兒還挺小心。”


    那徒弟皺了皺鼻子,大抵是對旁人這麽說自己師傅有些不忿。


    那老者聽出這有些嬉皮笑臉的聲音,正是先前喊自己進來的那人,當即拱了拱手,“小老兒錢富,這是小徒阿標,謝過少俠,見過各位少俠。”


    “哎,別忙著謝。”那人咧嘴一笑,“說不定咱們不是俠,而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錢富愣了愣,就連他邊上的徒弟阿標都怔住了。


    阿標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是泥水的小腿和草鞋,又看了眼火堆旁幾人光鮮的衣裳,不由地抿了抿唇。


    除了那蒙著輕紗的女子看不著臉,另外三人都長得極好看。


    他想不出用什麽詞來形容。


    錢富幹幹一笑,有些尷尬。


    有人說道:“既是江湖同道,那便來烤烤火吧。”


    錢富蒼老的眼珠轉了轉,微微抬眼,瞧了瞧說話之人。


    那是個英朗的年輕男子,相貌出眾,眉宇間帶著正氣,身上還有一股讀書人的書卷氣,讓人很生好感。


    隻不過,錢富小心道:“可不敢說是江湖人,少俠太抬舉了。”


    顧昀隻是笑了笑,用樹枝撥弄著柴火,一旁的林欣塵卻是吊兒郎當,“盜門有二,中州地鼠,尋龍移脈,叩山填海。”


    錢富臉色一變,略有佝僂矮小的身子竟一下繃緊,蒼老的麵容因火光而映地晦暗,周身氣機隱與天地勾連,若隱若現。


    “老前輩莫要緊張。”顧昀抬頭,輕笑一聲,“我等並無惡意。”


    他抬了抬手,示意對方坐下來說。


    錢富有些陰翳的目光看了眼他們兩人,又看了看對邊平靜看著自己的那兩名女子,終究還是過去坐下了。


    “阿標,自己去找點東西吃。”他說道。


    林欣塵卻是坐好,一揮手,“接著!”


    “啊?”阿標下意識接住飛來的黑影,原來是半隻燒雞。


    “這?”他眨了眨眼。


    錢富看著暗吞口水的徒弟,輕歎口氣,道:“邊兒上吃去。”


    “哦。”阿標舔了舔嘴唇,剛走出一步,複又轉身,像是要說什麽。


    “我不餓,你吃吧。”錢富擺了擺手。


    阿標這才在供桌邊的幹草上坐下,小心吃了起來。


    錢富看著,眼裏帶著和藹,而後收回目光,看向火堆對麵兩人。


    他脫了外袍,挽著濕透的內襯,道:“說吧,找我啥事兒?”


    火堆劈啪,偶爾迸濺火星,這是裏麵有濕柴的緣故。


    林欣塵看了眼顧昀,而後道:“前輩可曾聽過‘蒼莽山’?”


    錢富搓手的動作一頓,抬頭,目光變幻莫名,“你打聽這個,是想送死不成?”


    ……


    人死而有墓穴,後生摸金校尉,出身盜門,卻因所偷亡者而被逐出門派,也即是倒鬥一行的由來。


    這類人在江湖上有個名號,便是‘中州地鼠’,原因有些古怪。


    在古老傳說裏,中州之地乃天下地脈樞紐,大墓入葬破壞地脈已有違天和,更別說是盜墓這種將地脈二次破壞的營生。是以在中州盜墓之人,幾乎很難再走出中州,因為他們多橫死於所盜之墓裏頭。


    中州在那些倒鬥高手眼裏的另一個稱呼,便是‘埋骨之所’。


    但那些高手仍然會來,除去為身後名外,也為了一份傳承,上天總會留一線生機,u看書 ww.uukashu這生機便留給那傳承之人。


    所來的,無一不是個中翹楚,在這一行身懷通天本領,卻是時日無多之人。


    盜墓人輕易不傳下本事,平日隻傳散手,唯有將死時才會將絕學授下,而最好的傳法手段,便是帶傳承之人去曆練一番。


    所來之地,便是中州。


    而敢來的那些人總會得到這行的尊敬,其後輩也會得到同道照拂,人人賣幾分薄麵,這淵源便這麽一代代地傳下來了。


    錢富的一身倒鬥本事在當今天下也能排進前三,是摸金校尉裏的祖師級人物。他此番便是已知命不久矣,這才帶了徒弟阿標來,不為揚名,隻是為了讓這小子學得幾分手藝,日後能有碗飯吃。


    卻不防因此地地勢特殊,亂了星象,讓他觀星之法失效,沒算好這大雨天氣,才於這野外迷了路。


    而且還碰上了這些狠人,走了身份。


    ……


    “看來前輩是認出我等身份了。”顧昀將樹枝丟了,輕拍了拍手,溫和一笑。


    錢富臉色微沉,他們這類人有本事不假,但術業有專攻,精於一技便總會疏於一力,在武道上並不十分有建樹。


    他如今年近八十,卻也不過區區先天而已,氣血衰敗,怕是也施不出幾分武功,更別說麵對的還是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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