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五更天的時候,顧小年已經到了應天門門口。


    宮門長長的甬道上,已經有了不少人,其中自是以文官居多。


    武官都是神都內的將軍,手握兵權,同時與鎮守大周疆域四方的那些大將關係匪淺。


    他們多是在內功之外還兼修高明的硬功,是以盡皆身軀魁梧,站在那裏在月光下投下拉長的影子。


    顧小年在看他們,他們也同樣在打量這個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


    雙方沒有衝突,更沒有劍拔弩張,彼此隻是略作打量便不再注視。


    於這些武將而言,對錦衣衛忌憚是有,但顯然在魏央隕落之後,他們還不至於對一個年輕人感到畏懼。


    因為現在的錦衣衛權勢不如從前,因為他還不是武道宗師。


    而對於顧小年來說,他隻是對這些根本不熟,隻是記下樣子而已,日後同朝為官,免得遇到了還不認識。


    他不會主動找麻煩。


    少頃,宮門外來的大臣越來越多,甭管文官還是武將,都有各自的小團體,三五站在一處,偶爾交談什麽。


    這是顧小年第一次要上朝,確實與前世影視所見有所不同,起碼規矩並沒有那麽森嚴。或許,皇權無論何時都是高高在上,隻不過因所掌握的力量不同,有些程序也會因此而改變。


    武功,就是改變規矩的一種手段。


    顧小年雙手攏在袖裏,胡思亂想著,某個時刻忽地抬頭,看向了長街的方向。


    那裏隱約傳來的咯吱的木頭合葉聲響,好似是機關之物,接著月光臨近,原來是一頂官轎。


    “八抬大轎。”顧小年眼裏帶了些興趣。


    如今天下,文官也並非完全不通武藝,文武雙全之人自然是有的,比如顧昀。當然,朝堂上的文官自然少有專精於武道的。


    武道興盛,但朝廷不會全要武夫,術業有專攻,於政事處理上自然還是要科舉選士出來的這些讀書人。


    在場文官有不少是家丁抬轎來的,但最多也就是四人抬,像眼前來人這般有些張揚的,這還是頭一個。


    而且,在顧小年略微的感知之中,來人的武道修為亦是不低,竟是先天絕頂境界的高手。


    那麽,這麽一位高手,竟然還乘轎而來,這就有點意思了。


    抬轎的八人竟也是先天境界的武者,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轎子停下的地方剛好就在顧小年身旁不遠。


    朱紅的轎子上綁了一道白色的綢巾,有家丁敞開門帷,一道身影彎身從中走出,出來後,還故意低咳了幾聲。


    四周,有原本低聲交談什麽的官員便一下息了聲。


    “諸位同僚大人們好。”這人笑了笑,竟是朝眾人擺了擺手。


    顧小年挑了挑眉。


    轎中下來的這人看著三十多歲,氣質相貌倒是有幾分儒雅,隻是那兩撇小胡子破壞了大半的美感,使得這人舉止不管若何都有些輕浮,最主要的,還是這人眼睛太小,臉上若有表情或是言談時雙眼便會眯縫起來,顯得有些陰險猥瑣。


    顧小年一直跟公門打交道,對於朝堂上會有什麽人他不清楚,而之前心裏也一直緊繃著根弦,倒也沒有刻意去注意神都內的權貴。


    是以,腦海裏所記過的麵孔或是身份裏,沒有能與眼前這人對上號的。


    他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因為他覺得這人有些作,太張揚。


    現在是女皇帝剛駕崩的時候,還沒下葬,四周所來的官員甭管心裏是怎麽想的,起碼臉上都是帶著悲戚的,最不濟也是麵無表情,哪像這人似的,竟然還笑眯眯地打招呼。


    這裏是宮門口,有不少眼睛看著,更別說還有自己這錦衣衛的老大在站著,他就一點也不怕被盯上?


    顧小年站的筆直,身旁並沒有幾人,然後他思緒發散的時候,眉頭微皺。


    “這位便是錦衣衛指揮使周大人吧?”


    那人竟是走了過來,還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顧小年本不想理他,但也好奇此人身份,以及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傻。


    “是我,還未請教您是?”


    那人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很是意外,“你不認識我?”


    顧小年搖頭。


    “哦。”那人看得他眼中真誠,便點了點頭,“也對,你出身微末,一朝草雞變鳳凰,不認識本王也正常。”


    他這話倒是有些侮辱人的意思,隻不過語氣中卻聽不出來,顧小年皺了皺眉,倒是在想這人自稱的‘本王’是神都的哪位皇親。


    要知道,周馥當年即位可是殺了不少皇親國戚,除了鎮守四方的肅王靖王等人,神都中也就順平王周白最令人熟知了。


    “本王周錦鼎,現在的你還要叫我一聲堂兄才對。”中年人眼中略有幾分自得,臉上卻帶了些自矜。


    有種‘這下你認出我了吧’的意思,他的個頭不算高,將將等齊了顧小年的鼻梁。


    “原來是他。”顧小年心裏笑笑,麵上神情未變,抱了抱拳,“見過殿下。”


    ……


    神都中知道周錦鼎的人不多,因為十多年的時間過去了,總會磨平一些人的記憶。


    顧名思義,周錦鼎與周錦言、周錦書這些人是同輩,當然還要加上一個周錦年,雖然年紀要更大些。他是前朝二皇子的獨子,還要叫周馥一聲小姑。


    那位二皇子雖然也爭過皇位,但所擁勢力不行,倒是參與地不深,也因此雖然自身被賜死,但也留下了血脈,便是眼前的周錦鼎。


    周錦鼎受封為安樂王,封地就在神都郊外的鳳縣,又有鳳王之稱,封地就離洛水碼頭不遠。


    而顧小年之所以心中發笑,是因為在錦衣衛典籍中看過對這人的描述。uu看書 wwuuansu.om


    其人喜好附庸風雅,乃花街柳巷的常客。而周錦鼎此人出手豪爽大方,又喜歡在耍樂時結交江湖豪客,但卻更容易因此而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最後往往挨揍的還是自己。可謂是既丟了錢財還失了顏麵,風評實在一般。


    當然,他很受京城那些青樓女子的喜歡,稱他為‘天恩客’。後來有禦史多上書言其德行有損皇親顏麵,是以被降旨責罰數次。


    十多年前,周錦鼎被人密告謀反,錦衣衛暗中追查,在某個青樓之夜,果聽周錦鼎醉酒後與人言朝政,語氣中多有不滿。


    錦衣衛回稟魏央與皇帝周馥,魏央聞言失笑,“他一無才浪蕩子,竟敢言反,莫不是要以青樓之妓為卒,以胭脂水粉為槍矛,披掛紅繡上陣不成?”


    女帝遂笑,此事便罷。


    後來,周錦鼎偶然得知此事,飲烈酒,於宮門前攔下魏央車馬,怒罵不止。


    彼時神都之上烏雲壓頂,電閃雷鳴,一場大雨將至,眾人皆以為周錦鼎要死,可魏央隻是令車馬從其身旁經過。


    那日入夜,周錦鼎常去的青樓失火,火勢蔓延整條長街坊市,火光衝天,遙遙可見。而詭異的是,適時周遭坊市所居百姓隻見大火而未聞人聲。


    次日,周錦鼎離京,再未踏足神都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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