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普通人來說,這場雨來的淋漓盡致。而對一些踏足進了江湖裏的人來講,這是一場沉悶的雨。


    屋簷滑落水簾,在青石板上濺開,有人向後退了半步,避開了水珠。


    顧小年撐在欄杆上,看著眼前雨中的長街,麵無表情清朗的臉,一切都在朦朧之中。


    一旁,顏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同樣安靜。


    這裏是外城西坊靠近城牆的地方,本來上陣子是要建一個木場,隻是被這一場雨給耽擱了工時。


    隻是這裏還有一個用途。


    從上月中旬開始的,關於路通鏢局與關青所在堂口,或者說是與關青幾人的擂台比鬥,就是在這裏進行。


    木場裏早就搭好了堅實的擂台,一米多高,四丈長寬的地方,此時上麵冒雨已經站了兩人。


    路通鏢局的趟子手趙賢龍,以及關青當上堂主後收下的一個弟兄。


    而顧小年所在的地方,就是木場裏的給工人做飯的火房,隻不過現在屋簷下,就隻有他和顏岑兩人罷了。


    因為他們是官兒,是錦衣衛,就算是關青他們,也沒有與他們站在一起。


    擂台邊上搭著給工人歇腳喝茶的涼棚,此時三個涼棚裏滿滿當當地全是人。


    路通鏢局一方,關青一方,還有來作見證或者說看熱鬧居多的西坊幾個幫派的來人。


    雨不小,擂台上的木板光滑一片,兩道身影在一聲鑼響之後便撲到了一起。


    呼喝聲與拳腳聲交加,顧小年卻是打了個哈欠。


    曾經對這種級別的交手還很感興趣,但隨著眼界高了,這種看著聲勢很足也是生死鬥的交手於他來說與小孩子打架沒什麽區別。


    或許兩人都有什麽壓箱底的技巧,但這種境界上的差距在生死鬥時不是靠這種技巧和小聰明能彌補的。


    台上的兩人都不是先天,練的武功都是橫聯硬功,雖然內力渾厚不弱,但畢竟做不到真氣外放護體的地步,所以他們每一招都是切實地拳拳到肉。


    顧小年朝涼棚那邊看了眼,關青老神在在地坐著,此時已經有了一種幫派老大的氣場。在他邊上或坐或站的是鄧三和關螢等人,俱都是臉色肅然。


    至於鏢局的一方和其他人,倒是很輕鬆的樣子,有說有笑的,絲毫看不出緊張。


    “大人,您覺得鄧三他們能贏嗎?”顏岑問道。


    顧小年輕笑一聲,“拿頭贏?”


    “啊?”顏岑雖然不太明白具體的意思,但還是能聽出自家大人語氣中的不看好。


    “可輸的人是要磕頭賠罪的,難不成關青要栽了?”她皺眉問道。


    畢竟關青是自家大人的人,若是當真要他給鏢局的人磕頭賠罪,那打的可就是自家大人的臉了。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顧小年不在意地笑笑,“栽了就栽了。”


    顏岑有些無語地看著他,還是理解不了。


    ……


    那邊,擂台上的兩人也終於分出了勝負。


    關青的那個弟兄隻是在西坊裏好勇鬥狠,但趙賢龍可是鏢局行鏢的趟子手,走南闖北,閱曆經驗不是他能比的。


    因此,在這雨幕之下,趙賢龍看準了這人的一個破綻,直接一拳將之打出了擂台。


    兩人在雨中纏鬥了半刻鍾,此時早已濕透,而那掉下擂台的人口中吐血不說,還滾了一身泥水,看著更是狼狽。


    當一聲鑼響之後,關青動了。


    他一躍而出,直接衝到了擂台下,親自將那重傷之人扶了起來,好言安慰,並且將之扶到了涼棚裏。


    一旁,有緊張顫抖的郎中哆哆嗦嗦地過去給看傷。


    “嘿,這關青還真仗義。”顏岑說道。


    顧小年聽出了她語氣裏的調笑,也隻是點了點頭。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關青已經突破了先天,而且對真氣掌控上也很是圓潤穩定。


    他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倒是沒看出來,這關青於武道上的確還有幾分天賦。


    當然,也有可能是心法特殊,講究的就是這種厚積薄發也說不定。


    顧小年覺得這種回合製地派人上沒多大意思,或者說,是因為看眾太少,交手的人也無足輕重。


    “大人您看,鄧三要上場了。”顏岑的話裏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鄧三今日穿的很講究,他本就臨近中年,三十郎當歲了,如今終於破境先天,又不在錦衣衛裏當差了,整天都是打扮著穿。


    一身紫色的華貴長袍,要是不去看長相和氣質,倒也算是個體麵人。


    隻不過鄧三先天一副帶著些猥瑣的樣子,實在是跟體麵沾不上邊兒。


    顧小年搖搖頭,鄧三這能破境,怕是關青也出了不少力,丹藥什麽的肯定是供應了的。


    當然,一般來講,服藥來破境的,武道之路也就走這麽遠了。


    他看著鄧三邁著八字步,昂頭挺胸地躍到了擂台上,身上像是蒙了一層紗霧,將落下的雨水全部隔開。


    顧小年點點頭,以真氣外放隔雨避塵是先天武者基本的真氣運用,但這也能看出其人對真氣的把控程度。不說實戰本事,單從這一點上來看,鄧三算是穩固境界了。


    鏢局那邊沒有立即派人出來,彼此交頭接耳地,像是在商量什麽。


    “他們這是在拖延時間吧?”顏岑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顧小年沒說話。


    ……


    外麵的雨下的不小,就像是人在真氣外放之後,會以壓力捶打來鍛煉內力的韌性類似,這雨落下,在雨中站著的鄧三若不想淋成落湯雞,就要一直維持著真氣屏擋。


    這是在消耗鄧三的真氣。


    “你們還打不打了?”


    那邊,u看書 uuash 鄧三臉色陰沉,直接喊道:“還不上人,直接認輸了這是?”


    “鄧大人別急嘛,稍等片刻。”鏢局那邊有人吆喝了聲,話裏帶著明顯的嘲諷。


    鄧三臉更黑了。


    關青那邊,關螢有些忿忿,“哥,他們這是耍賴。”


    關青擺擺手,沒說什麽。


    路通鏢局之所以沒落地這麽快,除去江湖高手湧入神都,開設的鏢局變多搶了生意之外,更多的還是自身原因。


    自身青黃不接後繼無人是小,關鍵還是在這為人做事兒上。


    就像現在這種,雖說是為了取勝而在規則外施了招數,但也頗失了道義,難免讓江湖同道不齒。


    當然,在場的都是江湖裏混幫派的,對這等鑽空子還看不在眼,可若是放在江湖上,以小見大,也能看出這鏢局的一二。


    好在,路通鏢局那邊終究還是要些臉麵的。


    在又出言嘲諷了擂台上的那位‘鄧大人’幾句之後,有人從涼棚裏走了出來,當先朝關青那邊打量了幾眼。


    關青放在腿上的雙手下意識一緊,隻覺方才刹那一股強烈的危險撲麵而來。


    而在相隔不過七八丈外的屋簷下,顧小年雙眼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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