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器皿,容器。


    柳施施的語氣仍是那般清冷沉靜。


    顧小年曾與對方朝夕相處,自身性格上的安靜從容,便是近朱者赤。


    此時,饒是以他的心境,眸子仍忍不住一顫。


    容器的解釋很通俗,放在現代人的眼裏,一個很好的解釋便會在腦海裏下意識蹦出來。


    奪舍。


    雪女宮的人借秘境的名頭將他們這些人騙來,然後送進這間棋室,為的就是讓這裏的某個人奪舍。


    至於是誰,或許是瑤瑟所說的白錦祖師,也可能是其他人。


    顧小年的目光一下變冷,但他覺得身上更冷。


    一隻手覆在了他握起的拳上,微微用力。


    他怔了怔,任由身邊那人拉著他走到那處棋盤邊上,而後坐下。


    “那人既然想用天人的‘氣勢’來算計,或許能破陣的便隻有你了。”柳施施說道。


    顧小年盤膝坐下,沉默後問道:“你信他?”


    他說的是先前開口的景雲清。


    “信與不信,咱們的確是出不去了。”


    柳施施的語氣裏聽不出什麽進來此地的悔意,更沒有什麽頹唐,而是一種無路走過必有路的從容。


    這份自信,感染了本有些緊張的顧小年。


    本質的內心裏,他是怕死的,尤其是像這種不明不白的無力局麵。可現在,什麽狗屁的天人,他通通不怕了。


    “如何做?”他問道。


    柳施施笑了笑,“那人布置了這處陣法,棋盤對應人數剛剛好,想來是在咱們登山門的時候便有了準備,也選定了會來的人。不過我想,他應該是沒有算到咱們兩人的。”


    顧小年想想,說道:“另外兩人,葉明朗和那個洛秀?”


    柳施施點頭,“都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


    話到這,顧小年看著棋盤上的棋笥,猶豫片刻,終於捏起了一枚棋子。


    手觸碰到棋子的刹那,他的眸光一凝,轉頭看去。


    光滑到一塵不染的玉石棋子,哪怕看不到,但上麵一縷氣息卻異常清晰。


    “先天一炁。”


    這是如林欣塵拿出的傳承玉簡上一致的氣息,如同人留下的一縷意念,浩大而令人膽顫。


    同時,他更能隱隱感覺到此地陣法與自己連通到了一處,自身內力竟不由自主地向外流失。


    顧小年皺眉,與此同時,有不約而同的鬆氣之聲。


    他看了看,略作感知,果然是周圍幾人的氣息都平穩了許多。


    “兩位,現在隻能靠你們了。”鍾小喬勉強睜眼,露出個有些淒然的微笑。


    她看著柳施施時毫不意外,隻是目露希冀,“因著秘法特殊,雖然早知你是女子,倒也沒想到這位師姐如此風姿。”


    柳施施淡淡看她一眼,抓了一子直接落下,“隻是為了破陣脫身,少自作多情。”


    鍾小喬也不在意,真氣調動,連忙屏息。


    “能否破陣,就看你了。”柳施施在落下一子後朝顧小年一笑,隨即也持閉目冥想之勢。


    顧小年臉色沉重,點了點頭,而後氣海丹田如同起了一場雪崩,先天一炁劇烈而出。


    他閉眼,腦海中大勢觀想而成,如出海青龍,蟄龍破曉。


    ……


    熟悉的黑暗再臨,顧小年睜眼,並不意外。


    天人境界玄妙非常,恐怖之處超乎常人理解,單從那另辟空間的儲物乾坤袋便能看出一二。


    但是人總會死的,就像是猛虎,死後雖有殘存的凶厲惡勢,但經年累月之後,無非也是枯骨一堆,上麵的氣勢還能看出幾分?


    而此地秘境遺留的天人威勢,隻能算是椅上的虎皮,牆上的畫虎而已。


    反觀顧小年,卻仿佛懷中藏了一隻初生的幼虎。


    所能他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


    ……


    “出來吧。”顧小年說道。


    四下黑暗之中,沉寂而沒有半點回應。


    “布了這麽一個局,你怕是沒有想到在這天人絕跡的江湖裏,還能有人同時身懷‘炁勢’吧。”


    顧小年沒有絲毫大意,但也並沒有多少緊張。


    有水聲滴答響起,他猛地回頭,漆黑的地麵上有了水麵的漣漪,星星點點,迸濺著光亮。


    有人走了過來,一道身影,安靜站著。


    “在你的判斷裏,我該是誰?”來人問道。


    聲音空靈,竟是女人。


    顧小年說道:“神秘天人難窺一二,想不到一縷意念竟能存留至今。”


    那人沒有立即出聲,短暫的沉默之後,身影逐漸清晰,麵容顯現到了眼前。


    “本座,白錦。”


    顧小年瞳孔一縮。


    ……


    那是個容貌不甚驚豔卻極為耐看的年輕女子,她的臉色太冷太淡,烏發垂地,額上兩縷銀發散落,而櫻唇一角點了一顆黛痣,便於清純之中帶了天然的魅意。


    “本座等了九百五十一年,傳承被後人所得,可在將隕落之際,偏偏不想歸墟了。”


    她淡淡開口,“本座覺得活著更好。uu看書 ww.ukanshu.om ”


    顧小年皺眉,“死人如何能活?”


    “人?本座是仙。”她嘴角一翹,眸光俯視,“白錦上仙。”


    “狂妄。”顧小年冷哼。


    “狂妄?那你是在與誰對話?”白錦挑眉。


    顧小年沉默不言,右手輕抬,先天一炁浮現,一抹劍光通明。


    “不錯的劍。”白錦牢牢盯著他的掌心,看著那片仿佛如薄冰般晶瑩剔透的青白之芒的目光,好似是市井之人看到了堆積的黃金。


    顧小年暗自笑笑,左手一揮,背後大水彌漫,汪洋滔天,無數巨船傾斜淹沒,而後一座雄關自水中升起,矗立海天一線。


    “原來如此。”白錦雙目微亮,“此是洛水之上截龍關,你竟以《掌中伏龍》的心法相融。”


    顧小年不為所動,兩掌一拍,奇景異象煙消雲散。


    白錦沉默,良久後櫻唇抿起,那顆美人痣仿佛勾人的玉手,欲拒還迎。


    “你是如何做到的?”她問。


    “如何才能破陣?”顧小年反問。


    破陣之後眾人自然清醒,屆時各施手段,除非雪女宮派出宗師強者,否則在這片雪山之內,誰是這些年輕人的對手?


    “你應該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白錦說道。


    顧小年輕笑,“精神世界罷了。”


    “精神?這個形容倒是妙。”白錦點頭,而後道:“外麵那些人不可能堅持太久的,再過一時半刻他們內力枯竭,便是等死的時候。”


    顧小年靜靜看著她,忽地搖了搖頭,“就在剛剛,我覺得我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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