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三當然沒有那個本事,可以隨意往錦衣衛中安插人,先前不能,現在被革職之後更是不能。


    可顧小年能,隻要他還在錦衣衛裏。


    關青自然是聽出來了,他將杯中酒水喝上,點了點頭,“那行,想必弟兄們會很高興。”


    顧小年笑笑,“開心就好。”


    關青雙眼微眯,明明他現在也是後天三重,尚能避寒,可現在卻感到一陣的冰冷。


    感覺很短,轉瞬即逝,他有些不自然地鬆了鬆領口,哈了口氣。


    顧小年神情淡淡,也未喝酒。


    “大人怎麽不喝?”關青搓了搓手。


    他們在西坊的酒館裏,簡陋而帶了些風雅,古色古香的倒是頗受一些附庸風雅的人喜歡。


    關青說道:“以前想來這裏喝酒,終於能得償所願,敬大人。”


    說著,他雙手舉了酒杯,臉上帶笑。


    顧小年伸手捏了杯子,目光看著酒水而有些渙散。


    方才他一直在想,在想要不要一掌拍死眼前這人。


    人貴有自知之明,最忌蹭鼻子上臉,萬一擺不清自己自己的位置,就可能會受殺身之禍。


    如今局麵,似乎便是如此。


    顧小年的猶豫隻在片刻,他覺得對方還有用處,當初自己選了這人算是一步閑棋,可現在對方確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殺了這麽個人雖不至於太麻煩,但總得來說還是不爽利。


    因為無衣堂口的名頭很大,講究的旗號也是拿了大義。


    所以,顧小年沒出手。


    但不代表他就會喝了這杯酒。


    他抬頭,看向了門口,對麵的關青臉色不愉,嘴唇動了動,但看對麵那人好像並不是故意的無視,便同樣順了視線回頭看過去。


    兩道身影走來,閑庭信步,顧盼飛揚。


    酒坊中人不多,就算神都冬日生活閑適,午後在這等花費不少的酒坊裏喝酒的人也不多。


    但此刻所有的人,目光盡皆看向了這兩道身影,或者說,是當先負手而來的那人。


    顧小年目光稍有複雜之意一閃而過,隨後換上笑容。


    那人負手過來,並不紅豔卻極健康紅潤的一線紅唇微抿,蜜汁嫵媚的同時竟有幾分天然的勾人。


    傅如依仍是男裝打扮,白衣錦袍,玉袂飄揚。


    她坐下,直接拿了顧小年身前的酒杯,也不對唇,竟是仰頭一線落下,酒水盡皆落入喉間,未濺出分毫。


    “老酒不錯,隻是未溫。”


    傅如依將酒杯放了,淡笑一聲。


    不知怎的,看了她這般風姿,顧小年下意識竟有種女人本就該痛飲的感覺,更有種要為眼前之人斟酒的衝動。


    然後,他便如此做了。


    隻是輕輕招手,原本在關青手旁的那一壺老酒便自行從桌上滑了過來。


    顧小年手指輕扣,而後抬手時並指而動,壺中酒水便好似玉壺落瓊漿,躍出而直下杯中。


    恰似掌中銀河長掛,飛流而下。


    傅如依笑靨盈盈,笑道:“好功夫!”


    她的笑聲清脆而爽朗,不羈不拘毫無所謂。


    從她這般話裏,自然是她認出了這是什麽武功,隻是此地人雖少,終是鬧市所居,肯定不會無謂聲張。


    顧小年笑笑,竟是那般舒心。


    對麵,關青從手旁酒壺無聲被對方招過去時便瞳孔驟縮,隻是看了那酒壺良久,陰晴不定。


    然後,他起身,抱了抱拳,安靜退走。


    自始至終,那對男女便沒有看他,倒是一旁同來的那女婢小晴,忍不住抬首瞧了他的背影一眼。


    那人開門出去,門外的風吹動他的長發,光影一下打落,這人卻顯得格格不入。


    那種陰沉之感和其眼中深藏的戾氣,讓這女婢不由地蹙了蹙眉頭。


    隻不過她見自家小姐都絲毫不在意,便也沒有多說多做,隻是恭立一旁,再無其他動作。


    ……


    “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一問一答,幹淨從容。


    傅如依看著眼前男子,笑了笑,有些開心。


    美好女子的笑容總會有天然的感染力,讓人親近,顧小年受其影響,也跟著輕笑。


    他笑起來少有會露齒的時候,有種內斂的娟秀。


    傅如依看了,柳眉一挑,雙眼半闔,幾分慵懶幾分醉意,玩笑般的輕佻,“有沒有人說,從眉眼上看,你笑起來倒像是女人?”


    無論何時,說一名男子女相,都不是什麽很禮貌的話。可偏偏從她嘴裏說出來,竟是那般的理所當然,絲毫不見嘲諷冷笑,隻是像隨意聊聊天般的舒適。


    顧小年眉角一揚,笑道:“以前倒是沒人這麽說我。”


    “男生女相是有福。”傅如依笑了笑,然後手肘撐在桌上,歪頭道:“你是有福的人。”


    顧小年沒應聲,對方說得認真,可他卻不知自己這福應在何處。


    等他想要開口時,眉心微皺,忽地竟有所感。


    顧小年下意識捂住了胸口,臉色有一瞬的難看,不過轉而恢複如常。


    他看著眼前神情不變的麗人,良久才開口,“你做了什麽?”


    毫無疑問,身為已經摸到破境絕頂的他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出現這等狀況,上些時日的傷勢早已好了,現在的他精氣神都在頂峰。


    要想悄無聲息地讓自己中招,唯有眼前這不知深淺的人,對方的武功和本事他都不清楚,而更是下意識會降低防備,看書 w.ukanu.co 甚至是沒有防備。


    這可以歸於個人魅力的一種,那種灑脫,讓人提不起戒心。


    所以顧小年才會有此一問。


    傅如依淡然一笑,“一點精神影響的小手段,我倒是好奇,你方才‘心血來潮’時想的是誰。是你那位喜歡的柳姑娘嗎?”


    “心血來潮。”


    顧小年目光低了低,他既驚訝於世上還有這等無聲無息便能對人感染影響的法門,更訝然於對方承認的落落大方,毫不遮掩。


    他揉了揉心口,垂手,沉默。


    “看來不是。”傅如依手指輕敲杯沿,裏麵醇厚酒水飛躍一線,落在了紅唇之中。


    她輕輕舔了舔嘴角,將最後一滴酒抿去,天然魅意之間,更有幾分嬌憨。


    顧小年緩緩道:“是我哥。”


    傅如依眼中出現幾分笑意。


    這並不出乎她的意料,而又對對方會坦然相告而有些欣賞。


    “那就好,那就好。”她輕聲幾句,好像有種得知真相的如釋重負。


    “他現在?”顧小年稍有猶豫。


    “明日你便動身吧。”傅如依說道:“他已經過去了。”


    “你們或許不會見到,但你要明白,他的命,就在你的手裏。”


    這話明明是用帶著笑意的語氣說出,偏生一股肅殺,仿佛秋意席卷,讓人察覺一陣寒涼。


    顧小年心生凜然,而後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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