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微微俯身,方才並未給他臉上沾上半點灰塵,依舊是那麽幹淨。


    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稍顯病態的同時,更有些異樣的變態感。


    他就這麽看著有些佝僂著身子的司徒商,眸子裏一片幽深。


    司徒商張了張嘴,如此距離之下,他下意識就要將殘存不多的真氣打在對方身上。


    他相信,隻需要一招,隻要對方來不及反應,一招就能將他殺死。


    可偏偏,迎著那雙眸子,他猶豫了,他害怕這是對方故意露出的破綻,若是自己出手,真氣耗盡,自己就真的成了案板魚肉,任由拿捏。


    隻是,對方現在毫無防備的樣子,全身都是破綻漏洞,這是交手時的天賜良機。


    司徒商心中猶豫不定,難下抉擇。


    顧小年看到這,忽地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仿佛冰泉凜冽。


    “人的位置坐高了,就會猶豫不前,你知道麽,害死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的難選。”


    他輕輕說著,笑意漸漸斂去。


    司徒商瞳孔一縮,這話像是提醒,更像是黃鍾大呂般在腦海裏炸響。


    他出手了,卻不是那凝著氣團風劍的左手,而是一直耷拉著的右臂。


    臂如長鞭,直接砸了過來。


    顧小年感受著側耳傳來的淩厲風聲,看著司徒商眼中的決然和憤恨,以及那種被人牽著走的羞怒,他滿意地笑了。


    他輕輕探手,仿佛摘花拿葉般輕鬆,就如同黃昏下的書生,取走了落在茶盞上的一片落葉。


    顧小年一下抓住了司徒商的手腕,磅礴的吸力自掌心而出,並不感染周遭空氣,而是直接奔向對方的經脈。


    陰冷的煞氣沿著經絡而動,司徒商臉色大變。


    他的身子在抖,臉皮在抖,想說話,卻隻能嘴唇哆嗦,甚至在看著眼前人之時,目光都有些渙散,失焦而恍惚。


    他能感受到竄入體內的一股陰寒,經過之處盡皆被凍結,然後占據了自己的丹田氣海。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內力在向外流出,順著這股陰冷氣息開辟出的經絡消失在體內。


    “摘星訣?不是!”


    司徒商心裏想著,他的意識在渙散,好像從體內流逝的不隻是內力,還有自身的生命。


    這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但司徒商位居高位,自然知道邪門教派有這等武功。


    他已來不及再多思慮,無盡的黑暗將他湮沒,甚至連最後眼神中的情緒都未轉變。


    殘存的目光之中,仍帶了幾分疑惑和思考。


    ……


    時間並不長,顧小年鬆開了手,然後有些嫌棄地認真擦了擦。


    司徒商那看著明顯有些幹癟的身子一下落到地上,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呈現一種詭異的蠟黃之色。而最恐怖的,還是那猶如幹屍的模樣。


    他還沒死,有著微弱的喘息,隻不過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顧小年看他半晌,手上煞氣微動,下手翻了翻對方的懷裏。


    本是下意識的舉動,也抱多大希望,但冷不丁地抽回手的動作一頓。


    他眉角一挑,把摸到的東西從對方懷裏拿了出來。


    這是很貼身放著的一張皮紙,看花紋應該是鹿皮。


    顧小年屏住呼吸,仔細瞧了瞧,隨即皺緊了眉頭。


    這是一篇殘章劍法,如若所料不錯正是司徒商‘無血劍’的由來,那種凝風為劍氣的武學。


    這上麵記載的劍招威力無需多提,方才他已經親身經曆過了,若不是自身‘登仙劍章’有了異變,以及有‘勢’領悟在先,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那種無盡的劍氣臨身,他還不知死活地莽上去,不死真的是一種大運。


    可現在,顧小年看著這殘篇武功,之所以皺眉是因為這上麵的記載似乎與自身的‘登仙劍章’有些關聯。


    他忽地想到了正是因為這種凝風的劍氣鋪麵,體內的‘氣’才會出現了變化。


    這麽一聯想,腦海中原本被自己強行壓下的種種紛雜念頭便又開始出現,顧小年不敢多待,這種形似頓悟的精神爆裂,讓他幾乎要忍受不住。


    草草將鹿皮收起之後,顧小年瞥了眼地上的司徒商,咬了咬牙,拎著便將其扔到了院中的水井裏。


    ‘噗通’的水聲傳出,沒了半點內力又處在極度虛弱的狀態下,司徒商自然必死。而屍體泡水後會浮腫,倒是掩蓋了那形似幹屍的樣子。


    再多的掃尾顧小年也來不及做,因為現在對他最重要的還是解決自身的狀態。


    他未再多留,拔身便走。


    ……


    夜,月暗無光。


    南鎮撫司的班房之內,燭光大亮,掌了不少燈盞,而人影重重,很是壓抑。


    堂下坐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劉嵩,隻不過往日的老狐狸如今很是老實,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而在他對麵,則是坐了一個俊美的年輕男子,此人穿了件雪白的錦袍,脖上是厚實暖和的火狐絨領。他臉帶淺笑,手邊的桌案上放了把黑鞘長劍,鮮紅的劍穗垂落著。


    堂中所站著的,是一臉忐忑不安的百戶方隼,打了繃帶有些佝僂身子的鄧三,再就是麵無表情站著的顧小年。


    堂首位置,坐了一人。


    俞文昭的臉色很冷,他怎麽也想不到,顧小年竟然如此大膽。


    殺了商賈蔡奐府中的幾個下人倒是沒什麽,最關鍵的是對方竟敢構陷司徒商,把勾結魔教的名頭扣在了對方的頭上。


    而且,uu看書uukanshu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言,不過一下午的功夫,如今已是鬧得人盡皆知。


    六扇門的威儀一落千丈。


    是真是假他能想不到?而最讓俞文昭憤怒的,是對方連向自己匯報都未匯報,直接就私自行事,拿了蘇擒虎,還追殺司徒商。


    他是錦衣衛指揮同知,顧小年是北鎮撫司的千戶,自己是他的直屬上官,對方要出動緹騎什麽的,必然是要來討個吩咐的。


    可顧小年並沒有。


    場間無人先出聲,隻有燭光微晃。


    顧小年麵無表情地立著,現在的他,心神空靈一片,剔透的不得了。


    因為在回衙門之前,他已經整理好了腦海中的翻湧紛雜,真正梳理出了頭緒。


    與司徒商交手時生死一線的頓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登仙劍章’的突破。


    那些紛擾之念,可以說是一種被動的灌輸,源自於潛意識裏對於這門內功心法無數的推演觀想。


    以及,與司徒商那一式劍招碰撞後帶來的反應。


    這番感悟,顧小年最大的收獲便是明悟了自身通習‘登仙劍章’後所誕生的‘氣’,是謂‘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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