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馳目光陰毒,他看著顧小年,然後又看著顏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低頭看著身穿的月白蟒服,這身衣服,他朝思暮想了太多年。可當真穿在身上的時候,竟不過短短的月餘。


    杜馳忽地笑了笑,有些淒涼,他摸著這蟒服的上好衣料,一遍又一遍。


    饒是劉嵩這等鐵石心腸之人,此時見了也有些動容,但錦衣衛就是這般,或者說是官場仕途就是這樣。一個選擇,稍有不慎便是前途盡毀,甚至是賠上身家性命。


    選擇是自己做的,可能會有旁人的推波助瀾,但源頭,終究怪不得別人。


    劉嵩揮了揮手,便有錦衣衛上前,將杜馳架了起來。


    帶他出去的時候,杜馳回頭,看向顧小年,有些欲言又止。


    而顧小年隻是平靜回視,目光之中沒有袍澤之情,也沒有看待下屬的親近,有的,隻是漠然。


    杜馳心中輕歎,被架著離去了。


    走出門口,院中站著臉色複雜的宋輔等人,方健見他出來,不由上前一步,卻被錦衣衛擋住。


    他開口喚道:“大哥...”


    杜馳看著這個當初進錦衣衛就是跟著自己的兄弟,笑了笑,然後道:“日後,切不可學大哥這般。”


    方健抿了抿嘴,“我去求顧大人。”


    說著,他就要往班房中去。


    “站住!”杜馳喝了聲,隨後說道:“大哥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你也莫要去求他。”


    說完,他看向宋輔幾人,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轉過了頭。


    看著被錦衣衛帶走的杜馳,武家兄弟心裏鄙夷,但嘴上還是沒說什麽。


    至於宋輔,則是拍了拍兀自傷感的方健,他知道,後者這是一下失去了主心骨,難免有些彷徨。


    ……


    班房之內。


    劉嵩說道:“司徒大人莫非是要抗捕不成?”


    司徒商目光微沉,開口道:“本官無罪,就算有罪,也輪不到你錦衣衛來。”


    “偽造罪證構陷錦衣衛,勾結魔教,我錦衣衛如何管不得。”


    此時局麵已定,劉嵩自然不再猶豫,他冷哼一聲,說道:“司徒大人若是拒捕,那更是罪加一等。”


    “嗬,左右都是個死罪,劉千戶莫要挑釁本官的底線。”


    司徒商淡淡出聲,目光看向一旁負手而立的顧小年,迎著對方那雙平靜的眸子,開口道:“本官果真小瞧了你,隻不過你要知道,最終的結果如何仍需要實力來決定。”


    顧小年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腳尖,“你現在已是庶民,敢如此跟本官說話,是不怕死麽。”


    說到這,邊上的鄧三不由開口道:“大人,他還毀了小的的繡春刀,這個在街上有很多人都看著了。”


    顧小年笑笑,“想不到曾經威震江湖的一方神捕,竟會自尋死路,傳出去也是惹人笑話。”


    司徒商眼中凶芒一閃,真氣鼓蕩,卻是強行壓下。


    顧小年見此,臉上嘲諷更甚,“六扇門是朝廷公門,可本官看來,怎麽竟出些叛徒。上陣子有名捕串通叛逆妄想禍亂神都,今朝又有神捕謀害天子親軍,勾結魔教。這六扇門是節製江湖得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成了那江湖的草寇?”


    鄧三自打他說第一句話,就自然會意,此時接話道:“大人所言極是,依小的看,這六扇門早些解散就完了,要不然,遲早也讓這些人敗盡了名聲,丟總捕大人的臉,更丟咱們朝廷的臉。”


    司徒商本就是心煩意亂,打算想出個妥善的脫身之法,但被這兩人言語相激,心神愈加煩躁。


    他身為六扇門神捕,在江湖上可謂是與那些武道宗師的泰山北鬥平起平坐,哪受過這等譏諷,還是來自一個被自己像狗一樣收拾的錦衣校尉的嘲諷。


    若在往時,依他的城府雖會動怒,但也不會有失態之舉,但在此刻,司徒商煩躁錯亂之下,被這等話一激,再也忍不住。


    他喉間聲震,卻是下意識用上了音功,真氣以特殊的運行之法調動,一聲沉喝好似金剛怒吼,肉眼可見的空氣裏產生了道道波紋碰撞。


    顧小年一直將感知放在司徒商的身上,在對方身上產生真氣波動的瞬間他就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他想殺對方,卻不能主動出手,但若是對方先動手那就不一樣了。


    劉嵩見了司徒商眼中凶厲,已知不對,他不由暗惱自己為何方才不阻止顧小年的言語嘲諷,平白激怒了這司徒商。


    要知道,對方可是絕頂高手,在場中,誰是他的對手?


    “神捕莫要衝動!”劉嵩大喝一聲。


    但也就是這時,震耳欲聾的吼聲迎麵而來,場中諸錦衣校尉隻是眼前一黑,便是無數金星閃爍,而後身子顫了顫,俱都跌倒在地。


    顧小年卻是早就外放真氣擋在了鄧三前頭,但饒是如此,後者也被震得頭昏眼花。


    “出去。”


    淡淡的聲音喚醒鄧三,他用力晃了晃頭,拔腿就跑。


    而早先離開班房的顏岑等人自是幸免於難,不然以他們普通人的身子,這一下便足以震碎心脈。


    不過他們作為人證也不能走遠,此時就在院中,這一聲怒吼之下,顏岑隻覺自己一陣犯惡心,腳步踉蹌地扶了身邊的老槐樹,大口穿著粗氣。


    班房之中,唯一麵不改色的,就隻有一人。


    顧小年準備多時,豈會喪失良機。


    腿出風雷一瞬,便是降魔一力掌直接拍向司徒商的臉麵。


    他踏上武道以來交手頗多,uu看書.uukshu 自然知道抓生死一線的道理,此時司徒商心神激蕩間使出音功,卻有短暫的身形停滯,而顧小年就是把握住了這一點。


    有觀想的天地之‘勢’在手,區區音波攻擊如何能傷得了他,這些音波不等落到他耳裏,便被大勢湮沒抵消了。


    顧小年五指微有青銅之色,卻給人一種無論如何也逃脫不出的錯覺。


    這是他融合了掌法《掌中伏龍》的真意,兩相本就是至剛至猛的掌法,此時被他將意境融合,這一招降魔一力自然有崩裂泰山之威。


    司徒商修行到絕頂之列,坐上神捕之位,自然是經過了無數廝殺,對於生死之事自然敏感。


    此時耳邊盡是風雷呼嘯,在他瞳孔深處,便映出了仿佛白虹貫日般一掌拍來的身影。


    時間好似變得緩慢,眼前的一切愈加清晰。


    那道身影年輕而恣意,偏偏不給人張揚,反而有種深沉的內斂,極端的矛盾感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讓人感到無比難受。


    最主要的,是對方那雙半闔的眼睛,蔑視而猶如初雪般清冷。


    司徒商丹田氣海猶如一場雪崩,電光一閃的生死之前,他燃燒了自身氣血生命,換來了這刹那的覓生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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