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休說的很清楚,他的語氣雖淡,可其中卻夾雜了無奈。


    李琮生聽了,撫了撫下頷的短須,搖頭道:“想不到連金公子都如此顧忌。”


    金休輕哼一聲,“李教習口才了得,也不必對本公子用什麽激將。”


    “金公子先前也講了規矩,若是讓殺人者如此逍遙,那規矩何在?又該讓江湖人如何看?”


    何明禮是個有些瘦削的中年人,與名字並不相符的是他的麵向有些陰翳,此時陰沉開口,“他雖是錦衣衛,可手上染了血被報複的錦衣衛,還少嗎?”


    “哦?何大人腹中可有良策?”


    金休挑了挑眉,在場中他最重視的便是這何明禮,因為對方是吏部尚書的親弟弟,而吏部尚書何煜,便是首輔傅承淵的同窗好友。


    吏部,負責的是官員任命調度,最方便拉幫結派,何煜地位自然極高。


    何明禮聽了,與同來的四人相視一眼,陰惻出聲,“咱們雖然知道殺人者是顧小年,可外人不知。此人動手全是暗殺偷襲,且不留痕跡,而且又有錦衣衛與他佐證案發時所在下落的證明。既然如此,咱們何不也暗殺於他?”


    金休目露失望,他本以為還是什麽好辦法,如今聽了,原來還是這等莽撞的法子。


    “那顧小年能正麵格殺絕頂高手,你覺得要什麽人才能暗殺得了他?”金休問道:“難倒何大人手上有如此人選?”


    何明禮噎了噎,先天一流的殺手他倒是能找著,可絕頂高手就沒門路了。


    【聞見】若是出動絕頂境界的殺手,自然是需要身份備案的,不是什麽人都能請得起的,而這便是把柄。


    它雖是殺手組織,卻也不是見錢眼開,但凡絕頂高手都是有身份的,他們雖然看重錢財,但更多的則是彼此交易,以珍稀之物或是承諾來交易。


    何明禮在朝為官,若有如此把柄在,萬一此事出了紕漏,那他必然萬劫不複。


    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冒這個險。


    更別說,【聞見】的人,會不會接這個活。


    如金休所說,顧小年背後,有那位在。


    那位就像是一道漆黑的天幕,遮擋了天下無數繁星,誰敢輕易招惹?


    ……


    金休看著眼前幾人,心中失望,這些人雖然一心想要報仇殺人,卻是有心無力。


    有些東西,不是憑借一腔熱血就能成的。


    他心中歎了口氣,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想到這,他便有些意興闌珊,想要起身離開了。


    但一直久未開口的蔣世奇卻是輕聲說了句,“既然硬碰硬不行,那要是按律法辦他呢?”


    金休回了回神,下意識說道:“他是錦衣衛,本來就是朝廷中人,如何還能用律法拿他?”


    “蔡賢侄便是被他所害,此是殘害同僚,錦衣衛規矩森嚴,這便是死罪。”蔣世奇說道。


    蔡奐搖頭,“六扇門的司徒神捕也有如此懷疑,但根本沒有證據,定不了他的罪。”


    蔣世奇卻是神秘笑笑,一旁的孫落同樣相視一笑。


    蔡奐愣了愣,連忙道:“此番既是蔣兄牽頭讓我等聚首,莫不是你手裏有了他殺死我兒文斌的證據?”


    一旁,就連何明禮和李琮生都是驚訝看來,顯然沒想到這兩個平日裏地位不怎樣的鹽米商能拿到證據。


    神捕司徒商都沒找到的證據,還能被他們拿到?


    而見蔣世奇和孫落不言語,蔡奐咬了咬牙,這才道:“我知孫兄想涉足我家米糧生意,若真能給吾兒報仇雪恨,將門路給你又何妨。”


    孫落這才一笑,但嘴上卻說,“蔡兄這是說的什麽話,咱們兄弟之間豈能講究這些。”


    說著,他衝上首的金休笑笑,“倒是平白讓金公子看了笑話。”


    金休卻是心中不屑,商人重利薄情,現在時候竟然還不忘謀人錢財。


    不過這孫落生意做的雖然不如蔡奐大,但他還有兩個兒子,而蔡奐卻隻是獨子。


    如此,倒是不難理解了。


    孫落見眾人看過來,也不隱瞞,開口道:“在下在神都有幾處荒廢的院子用來存米,院中有一方枯井,前日手下夥計填井將井繩搖上來的時候,在木桶裏發現了一截斷刀。”


    他看向隱含激動的蔡奐,輕聲道:“那是一截斷掉的繡春刀,而蔡賢侄的刀是蔡兄跟器械司定製而成,咱們以前也見過。”


    蔡奐眼角含淚,“是,是的。”


    “然後,當我得知此事之後,便讓手下人就近尋找枯井下去查看。”


    孫落看了眼一旁的蔣世奇,“其中多虧蔣兄出人出力,這才找齊了那柄繡春刀。”


    說著,他這才從身後將那長盒取來,放到桌上打開。


    斷成四截的繡春刀,以及有些破損的刀鞘。


    蔡奐老眼含淚,不由伸手去摸,好像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意氣風發帶著桀驁的年輕身影。


    而李琮生看著這刀,卻是眉頭輕皺,“這刀鞘外為何還有機關之物?”


    金休看了,出言道:“是卡扣機括,以防不用時脫刀。”


    說到這,他忽地一愣,隨後皺眉看向那處機括。


    孫落見此,笑著開口,“沒錯,是機括。我後來托人去打聽了,此刀鞘機括是被人為損毀,繡春刀會在用力拔刀時被機簧扣住。”


    金休皺了皺眉,在場諸人裏隻有他是武者,此時聽了,當然明白其中關竅。


    兩人交手,自然聚氣凝神,一人若拔刀之時出了差錯自然會分神,而高手過招隻爭一線,這一瞬的分神便會分出生死。


    見了這刀鞘,他自然就明白了。


    同時,他不由感慨這殺人者的精心算計,竟然會在錦衣衛不離身的繡春刀上動手腳。


    膽大,uu看書 ww.uuksh 隻是不夠心細,不然的話,這刀如今也不會出現在這了。


    在他暗想之際,孫落也將其中原理說給了眾人聽。


    蔡奐悲聲道:“那顧小年合該千刀萬剮,若不是用了這下三濫的手段,如何能害了文斌啊。”


    金休看著暗自點頭的幾人,搖了搖頭,恐怕顧小年占了這偷襲之利,為的隻是不多留下交手痕跡罷了。


    以他當時能力,要殺這蔡文斌自是不難,可要是被人從屍體上看出武功根腳,那自然就會暴露了身份。


    一念至此,金休對顧小年愈加警惕,隻不過,他看著眼前的刀,隻要顧小年的心不夠狠,那他們順藤摸瓜,自然能查到他頭上。


    畢竟,錦衣衛刀不離身,顧小年肯定是用了手段接觸到這把刀的。


    而手段,是需要人來完成的。


    這也是金休在意顧小年心夠不夠狠的原因,若是對方心狠,那自然會將接觸過此事的人都除掉滅口,可若是心不夠狠,那到時就別怪他們心狠了。


    蔣世奇輕笑一聲,開口道:“大周國力強盛,律法嚴明,朝廷說一不二。如果顧小年犯了死罪,那便不用咱們費心費力動手,公門中人便會處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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