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不知道段曠這葫蘆裏是打算賣什麽藥。


    他與對方不熟,而且也不想太熟,因此,隻是禮貌地笑了笑,側了側身子,將段曠領進堂中,卻是明顯的客套。


    段曠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進去了。


    “本大人這次是奉督主之命來的。”他說著,從懷裏取了個不大的秘匣遞過來。


    顧小年看了眼,這秘匣像是紫檀所製,實在小巧袖珍,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但是精美非常,上麵雕刻奇異獸類,很是精致。


    他伸手接過,摩挲著上麵的雕刻花紋,沒說話。


    “平陽公主在督主麵前給你美言了幾句,這是督主特命我給你送來的賞賜。”


    段曠雖然不知道秘匣裏盛放著什麽,但既然是督主送出來的,必然珍貴。


    他不無羨慕地開口,“功勞就是功勞,若你能度過這一關,升官發財不是難事。可若是度不過去,那就聽天由命吧。”


    說完,他便直接轉身要走。


    顧小年原本正聽著,還想那魏佲軒是不是讓段曠來給自己提個醒,但對方竟然直接要走。


    “段大人,何不將話說完?”顧小年連走幾步跟上,“還望段大人提點一下。”


    段曠頓住步子,看著顧小年恭敬抱拳的樣子,冷笑一聲,但觸動臉上傷勢,讓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自己身上的傷,還是拜對方所賜,不過段曠知道,這是自己咎由自取。


    督主最討厭的就是手下人自作聰明,而自己想要借邢保東的刀讓顧小年吃個苦頭,因此才觸怒了那位,這是對自己的懲戒。


    不過,眼前人卻是因禍得福,得了賞賜,這讓段曠心裏很是不舒服。


    “追殺公主的是楚禪,現在咱們東廠的人在抓他,不過近來神都湧入不少江湖人,倒是還沒抓到。”


    段曠語氣平淡,“督主讓我提醒你一句,小心些。”


    他大步朝外走,話音卻是落下了,“邱忌一案落在了大理寺手上,半月之後便會來查涉案錦衣衛。”


    ……


    顧小年緩緩挺直腰背,看著段曠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臉上的恭謹消退,淡漠一片。


    對方沒必要危言聳聽,或是故意來嚇自己,這應當是魏佲軒授意他順便知會自己的,但方才那般拿捏卻是段曠故意做出的姿態。


    顧小年搖搖頭,一方麵對此人心性有些輕視,另一方麵也是凝重於邱忌一案和那‘病虎’楚禪。


    滅了邱忌滿門是自己帶人做下的,原本還疑惑怎麽覺得好像是朝廷並不重視的樣子,現在看來,這明顯是在故意抻著。


    錦衣衛就算是臭名昭著,但畢竟是官身,更是天子親軍,如果他們前腳出馬做了事,後腳就被審查,這讓其他人怎麽看?


    不說同性質的‘特務機構’,就是尋常百姓,風言風語的,這才是最令人顧忌的。


    謠言像是看不見的刀子,存在著,能要命。


    是以朝堂上的人才打算等此事自然平息下去之後,再暗自入手,到時候就算被曝出來,也可以說是因為其他案子而自查。


    比如某位百戶瀆職,某位千戶貪墨等等,這類關於錦衣衛的傳聞,想必在市井中更受歡迎。


    至於楚禪,顧小年自然是上了心。


    他對此人不算陌生,畢竟是因為自己和陳晟破案的緣故,才讓對方失了太淵王府的差事,亡命江湖。


    雖然他不清楚對方為何要追殺平陽公主,但此人武功高強,自己不是對手。


    事情一多想,顧小年不由得有些頭痛,先前邱忌府中的先天之人就已經讓他一直警惕著了,這又冒出個更危險的楚禪來。


    他揉了揉眉心,看向手裏秘匣,直覺中這應該是武功秘籍之類的東西,這是突如其來的一種很篤定的直覺。


    ……


    秘匣的材質很硬,有些沉,但顧小年有種感覺,若是全力施為,肯定是能將其直接打碎。


    但同樣的,裏麵的東西也就毀掉了。


    在秘匣的一側,別著一根雕刻著齒紋的木片,這應該就是秘鑰。


    顧小年眼神閃了閃,這應當是一次性的秘匣,不然的話,段曠也不會是那般神情。


    他搖搖頭,四下看了看,找到秘鑰開口,很快便將秘匣打開了。


    機括彈簧一陣脆響,其中好像有齒輪磨合一般,手裏的秘匣竟然如同崩散的魔方一樣緩緩打開。


    從外麵看是比手掌要大一些的東西,其內的空間卻還不足掌心大,裏麵四四方方疊著形似油紙又帶著薄皮質感的東西。


    顧小年探指將其拿出,看了眼手裏秘匣,試了試,果然無法將其恢複原狀了。


    他將拿出的皮紙鋪開,這是一幅有些年歲的畫,一座山,一頭牛,一個人。留白之處,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楷。


    顧小年粗略打量一眼,雙目便是一凝。


    眼中有驚訝,有喜意,更有激動,也有些,不易察覺的感激。


    他發自內心地笑了笑,眼角都有了淚花,心中酸澀之餘,還有些說不清的複雜。


    顧小年抹了下眼角,將手中皮紙貼身放好,稍稍平複之後,uu看書 .ukanh便把廢掉的秘匣碎了。


    裏麵果然是些精巧的零件,指甲大小的齒輪,還有小巧的彈簧,以及精密的小木棒和木片等等,他能認出來,卻不會組裝,更不懂其中原理。


    因此隻是滿足了好奇心之後,手上用力,將之碾碎,丟進了房中的炭盆裏。


    炭火的餘燼仍有熱度,一陣濃煙便竄了出來。


    他無聲笑笑,直接離開了。


    ……


    落日西垂,餘暉帶著殘留的暖意。


    顧小年騎在馬上,馬蹄深深淺淺,走的並不快。


    他的刀一直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一個很合適的角度,讓他隨時可以任意拔刀。


    那道暗處的惡意,曾在城外雲來客棧與邱梓越同行的那道氣機,在數天前便出現過了。


    此時對方或許就在附近,因為顧小年模糊地感知到了屬於對方的那道氣息。


    那道有些不安,猶豫的氣息。


    距離邱忌被滅滿門已經過了半月之久,對方一直沒有出手的原因顧小年很清楚,無非就是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殺掉自己,一旦出現紕漏,無論是自己反殺還是逃走,那他一定會死。


    暴露的刺客和殺手已經失去了意義,此人不是死士,他是一名先天境界的武者。


    或許在開始時有為邱忌報仇,甚至是犧牲自己的覺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意誌會隨之減弱,這才會讓顧小年感受到來自對方的猶豫。


    殺意仍有,隻是殺機弱了些,再無先前的勇武。


    顧小年沒有大意,大意會翻船,而他想長遠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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