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與陳晟兩人談了很久,茶水換盞,馬進添了數次新茶。


    期間柳施施一直坐在旁邊,閑適,安靜,也不出言打攪,如同一枝青梅,顯得落落大方。


    顧小年像是一塊海綿,不斷汲取著陳晟對武道的一番見解。


    對方能在十歲入了浮雲觀,那天資悟性必然不凡,且又是先天,久居神都,所看所見都不是顧小年這半路出家的人能比得上的。


    所以大半時間俱是陳晟在說,顧小年在聽,他偶爾也會提出一二,算是錦上添花。


    畢竟,前世的顧小年處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駁雜知識的儲備量肯定是比陳晟多的,隻是有的忘卻了,有的卻是在某個提點下能記憶起來。


    對於前世是否真的存在武功,他不知道,但那麽多著述武道的大家,所說的理論總有一點點能靠的上,顧小年便是站在他們的背後,來與這個世界印證。


    印證自己的武道。


    陳晟笑著說道:“你的武道天賦確實不錯,隻是身子先天孱弱,若是尋得一二靈丹妙藥,或是一篇孕養功法,嘖嘖,以後必是一日千裏。”


    顧小年搖搖頭,方才他們也說起過關於‘天才’的問題。


    功法固然重要,這天資和根骨卻是打娘胎裏就能與常人拉開差距的東西,羨慕不來。


    是以那些名門大派招收的弟子,最看重的便是這兩點。


    同是一張白紙,上好材質的和粗劣質地的,如何取舍,顯而易見。


    顧小年嚅了嚅嘴,輕笑說道:“其實這天才,倒是還有一種說法。”


    陳晟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聽著。


    就連一旁的柳施施,也是側眉看了過來。


    “咱們都說天才,卻忘了他們背後的努力和付出。”


    顧小年眼神微低,開口道:“天資根骨或是身份地位,總是讓人涇渭分明,但事實上,真正局限了咱們的,是想不想爭這口氣罷了。”


    陳晟喉結動了動,對方說的有道理嗎?還是過於偏頗?他一時無法判斷出來。


    柳施施看著身邊的年輕人,對方在此時似乎是有些奇怪,方才的那些話,與其說是在堂中說的,倒不如說是對他自己說的。


    他的心裏不甘,是在給自己一個抗爭的理由。


    柳施施將茶盞端起,遮住了麵龐。


    顧小年抬頭一笑,“大概是這個樣子吧。”


    陳晟深深看他一眼,同樣笑了,“這番話,倒是第一次聽到,顧兄弟思維敏捷,常有出人意料之語。”


    這時,馬進走進堂內,說道:“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陳晟擺了擺手,前者退下。


    “顧兄弟,柳姑娘,請。”他起身,伸手相邀。


    顧小年早就起身,聞言也是客套一番。


    這是一種禮貌,對方邀請自己過來,肯定是有所安排的。此時天色漸晚,不過是一頓晚膳,顧小年當然不會拂了陳晟的好意。


    ……


    晚宴上佳肴頗多,但一同吃飯的卻隻有他們三個。


    陳晟喝了不少酒,嘴裏盡是開心之言,但顧小年聽的出來,對方心緒煩悶,心裏藏著東西。


    他不擅飲酒,淺酌倒是可以,此時一邊吃著,一邊同陳晟講話。


    一旁的柳施施不緊不慢地動筷,端莊得體,沒有半點失禮之處。


    “賢弟啊,以後你在錦衣衛,為兄在大理寺,你我相互扶持,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陳晟已是有些醉態,臉頰酡紅,眼神也有些迷離,沒了往日的清明。


    此時話語有些含糊,但還能聽清說的是什麽。


    顧小年看著半趴在自己身上的陳晟,實在沒想到對方素日一副冰冷生人勿進的樣子,喝醉之後卻是這番模樣。


    他心下苦笑,應道:“這個當然,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幫你。”


    “那可就這麽說定了。”陳晟端著一杯酒,灑了大半杯,一口飲盡。


    顧小年動了動嘴,還是咬牙幹了一杯。


    “陳兄,恕我直言,以你現在身份,應當是不缺銀子吧。”顧小年斟酌問道:“何必還要想著升官發財呢?”


    “嘿,”陳晟擺擺手,“當官,一定要當最大的,若不能位極人臣,一人之下,當這官又有何用?”


    他此時的目光有些銳利,微微偏頭,向後斜仰著,眼皮半睜半闔時,精光若隱若現。


    “在這神都之中,要麽大官,要麽宗師才能安身立命,天下之大,能證明自身價值幾何者,唯朝堂耳。”


    話語落下,陳晟直接倒在了席上,呼呼便睡。


    聽著他的呼嚕聲,顧小年也沒了多少胃口。


    酒很烈,他隻是喝了三兩杯便有些晃神,而陳晟喝了何止一壺?


    看著陳晟此時臉上若有若無的輕鬆之意,顧小年輕歎一聲,莫說陳晟此時已是大理寺少卿,在這神都之中,又有誰能容易的了。


    想來陳晟心中苦悶,多是官途所致。


    顧小年隨便夾了幾筷飯菜入口,看向一旁的柳施施,後者早已擦淨了嘴角,沉靜坐著。


    他內力流轉,有些發沉的腦海緩了過來,uu看書.uanshu “咱們走吧。”


    “那陳大人?”柳施施問道。


    顧小年看了眼躺著的陳晟,笑了笑,“沒事兒,這大理寺就是他家,不用咱們操心。”


    說著便站起了身子,仔細整了整被陳晟扒拉地有些亂的衣衫,將自己的包袱和繡春刀拿好,兩人這就走了出去。


    馬進就在院中不遠候著,四下也有身穿黑衣的大理寺丞役持刀守夜。


    “顧大人這是要走?”馬進向堂中方向看了看,問道。


    顧小年點點頭,“陳大人喝醉了,勞煩馬兄給他一碗醒酒湯,我們這便先回了。”


    他今日沒在大理寺中見過有婢女在,是以不好多說。


    馬進聽了,也不再多留顧小年。


    大理寺是辦公衙門,不是留人住宿的地方,若是被人參上一本,陳晟可要擔不少的責任。


    比如錦衣衛和東廠那邊,就很有興趣來調查一番。


    看著顧小年兩人離開的背影,馬進眼神低了低,連忙跑進大堂。


    一身整潔的陳晟正在持筷夾菜。


    “他們走了?”陳晟問道。


    看他樣子,哪有半點醉酒之意?


    “是,”馬進應了聲,隨後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是在想我為何如此?”陳晟說道。


    “是,”馬進說道:“如大人所言,顧大人是您的朋友,這番試探,卑職確實不解。”


    “他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監察司的錦衣衛,還是顧昀的親弟弟。”陳晟說了句,馬進連忙回身,探頭出去四下看了看,然後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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