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近二十米的巨大梧桐粗略看去得有七八棵,樹冠交織在一起,就像是巨大的傘蓋,斑駁了牆皮的牆體院門顯得很渺小。


    顧小年看了眼下馬後同樣肅然而立的壯碩男子,心下有些驚疑不定。


    他當然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因為這是幾乎可以當做青河郡標識的東西,凰棲居,當今聖上還未登九五之位時避難的地方,更是那位千歲大人崛起的地方。


    這裏是絕對的禁地,不說那些成倍在此每日每夜巡邏的軍卒,單是長街的一側,就是都尉魏璨的住所。這位青河郡唯一的官府先天強者,守衛的還有此地的顏麵。


    要說此地重要,是因為它具有非同小可的意義,不隻是對於當今聖上,就連那位九千歲都是如此。可要說它不重要,那也有道理,因為這裏畢竟隻是一處普通宅院,最多就是稍微大點,是類似一個多人租住院子的地方。


    但就像前世那些名人故居,風景名勝一樣,它的意義不在於所能產生的作用,而是一種價值,因為後天而證明了的精神意義。


    所以,有名氣的江湖大盜不會來這裏自找沒趣,而沒有實力的宵小也沒有膽子過來搞事。


    但不管如何,這裏都是一處禁地,除了每年不時過來的廠衛緹騎之外,其餘人就算是郡守都沒有資格進來。


    可現在,看身邊這領路人的意思,是那位被朝廷派來的大人就在裏麵?


    顧小年心裏有些發怵,他腦海裏莫名想起了《水滸傳》裏豹子頭林衝被陷害的場景,那時的林教頭可是帶刀誤入白虎節堂啊。


    難不成,這家夥也是想陷害自己一下?


    “進去。”段曠招呼了一聲身邊的顧小年,當先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顧小年也不猶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是誰呢。


    院子裏一條窄窄的石板路,上麵還有些青苔,但院落收拾的很幹淨,種著不知名的野花,再就是那幾棵梧桐樹。


    幾間青磚黛瓦的木製民宿,雖然有些老舊,但看起來更顯古韻,關鍵是很幹淨,連蛛網都沒有。


    段曠沒有領他進屋,反而繞到了屋子一側的小路上,穿過一些刻意種植的灌木等野植,眼前才豁然開朗。


    顧小年用手摘了摘衣袍上沾上的草屑枯葉,抬起眼來便愣住了。


    這裏應該不是方才的那個小院,看起來更像是鑿通了隔壁院牆,因為眼前的環境風格明顯一變,地麵上全是上了年月的青石板,看出來是很久沒有清理了,青苔遍布,很是潮濕。


    但四周有新堆砌的牆壁,把眼前這方天地正好圈起來。


    一個不是很大的池塘,四下邊緣留出種滿了馥鬱芳香的花草,明明已經立冬後了,這些花草卻依然茂盛,沒有半點枯萎的意思。而池塘裏的水算不上清澈,上麵水波粼粼,似是被風吹動。


    但其實內裏自有泉眼流動,這不是一潭死水,因為左側牆下開了一個流支,池水從中淌出。


    可讓顧小年愣住的,不是眼前的環境,雖然幽深,又不是什麽珍稀的好景色。真正讓他愣神的,是那個坐在一方暗紅大椅上持杆垂釣的身影。


    四下肅立七八人,俱是一身黑衣,此時領路的段曠也束手站了過去。


    顧小年站在原地,他有些不知所措,該上前還是就在這等吩咐?


    實在是這站著的幾人身上氣勢過於恐怖,竟然全都是先天境界,而且當引領自己來的那人站過去後,他們身上的氣機就好像匯聚到了一起似的,宛如一尊臥伏的大龍,那種恍如實質的壓迫感,讓顧小年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倒是那個垂釣的身影。


    顧小年暗自調節內力,氣息逐漸順緩平穩,那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年紀挺大的老者,因為從側麵看,對方的頭發有些花白,黑色部分也是色澤暗淡,隻不過對方的側臉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看不真切。


    “來了麽,過來吧。”那人開口喚了聲。


    聲音倒可以說是和氣,隻不過說話連字時帶著氣音,顯得語氣有些稍促,但讓人每個字聽的都很清楚。


    顧小年知道對方是叫自己,沒理站著的那幾個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家夥,便徑直走了過去。


    段曠一直在注視著他,此時終於有機會細細打量這個小子了。


    步伐很穩健,但也隻不過是普通人那樣,一看就是沒有練過樁功的樣子,走起路來一點也不紮實。這種武者,別說是站在懸崖絕地動手,就是麵對一般的危機或是在房頂上交手時往往都會被嚇破膽子。


    因為練樁就是練力,有力才有膽,出手才有勢,不然的話,軟綿綿的跟那些柔弱書生似的,也配叫武者?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眼前小子雖然長得像是小白臉,可雙眼平靜中自有一種神采,眉眼間莫名有種堅忍之意。


    這讓段曠有些不舒服,uu看書 .uukansu.om 隻是因為這種眼神看起來是對什麽都很平淡,可隱藏的一股傲氣,讓人想要將之生生給他壓下去。


    他這邊還在暗自打量,那邊的顧小年已經走到了池塘邊上,躬身束手在垂釣之人的身側。


    也就是這時,他才看清了這位‘老者’的模樣。


    灰白的頭發隻是用一根好似樹枝般的發簪束著,暗紅色的錦袍外罩著一件大氅,將他整個人包裹在這張椅子裏。


    他的膚色是健康的麥色,眉毛略有些細長,與發色同樣灰白,但眉下接著便是一對狹長的眸子,因為對方一直看著水麵的緣故,顧小年看不透對方的眼神,可裏麵沒有半點渾濁之意,反而幹淨透亮。


    對方的麵容並不顯老態,隻是中年樣子,眼角也有魚尾紋,臉上也有淺淺的皺紋,但很難想像的是,對方竟然有這麽一雙眼睛。


    因為這幾乎是隻有新生的幼兒才會有的純淨眼神。


    他無須,鼻梁恰到好處,不顯陰翳,卻也不失威儀,一雙薄唇此時微微抿起,倒是添了幾分涼薄。


    而這些綜合到了一起,卻讓顧小年感受到了一種淡漠,不是對自己的淡漠,而像是對所有一切的不在乎。


    可偏偏的,對方握著魚竿的手很用力,修長的手上指節分明,此時可以看到微微凸起的筋絡。


    “看出什麽了。”他開口,是在問,語氣卻不帶起伏。


    顧小年連忙抱拳躬身,沒言語。


    對方必然是神都來的大人,自己隻是一個無名捕快,別說自己還有目的,就算是平白相見,自己也萬萬不能失了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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