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施施方才應該是在吃飯,碗筷還未收拾。


    “吃了嗎?沒吃的話我再去做點。”柳施施問道。


    顧小年擺擺手,“在衙門裏吃過了,我去燒水。”


    說著,他便直接轉向廚房那邊,堂中隻餘柳施施一人坐在桌前,細細嚼著飯菜,眸光平靜,有些出神。


    顧小年燒了水,倒在了廂房的大木桶裏,撒了點沐浴用的植物粉末,攪了攪,這才脫個幹淨,泡了進去。


    熱水浸過脖頸,顧小年枕在木桶沿上,熱毛巾蓋住腦門兒,閉上了眼睛。


    連番幾日查案,又是不時死人的案子如何不讓他這個菜鳥緊張,本來在回來後心神剛剛放鬆,冷不丁又被風滿樓的人刺殺,真真是讓顧小年疲憊了。


    說實話,查案時他慌得要死,剛才被偷襲更是被嚇個半死。


    他摸了摸肋下那泡在水中的傷口,心想著,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的道理。


    這一次是那持劍男子沒有在劍上塗毒,但以後呢?誰能保證以後碰到的敵手不會用什麽下三濫的招數,若是想要殺一個人,塗毒下藥根本就是江湖上常有的手段。


    傷口還有隱約的刺痛,但血肯定是不出了。顧小年本是以空禪指止血,然後想著回來再塗點金瘡藥,反正是外傷,對於武者來說不算什麽。


    但現在看來,這煞氣似乎還有別用,起碼,這傷勢的恢複確實喜人。


    煞氣,本就是汙穢之氣,自然也能吸收這份渾濁。


    站在化學的角度來說,傷口不被汙濁的細菌感染,自然就恢複地快了。


    他掬了捧水,拍了拍臉頰,不知怎的,現在泡在熱水裏,渾身熱熱的,腦海裏竟然浮現出柳施施那宜嗔宜喜的嬌顏來。


    房間裏熱氣升騰,顧小年覺得有些燥熱。


    “難不成那劍上是塗了藥的?”顧小年腦子裏亂想,整個身子慢慢下滑,將頭也沉在水裏。


    片刻的憋氣,強烈的窒息感一陣陣地在衝撞他的腦海,思維滯緩,再無那種胡思亂想。


    “呼!”


    他猛地從水裏站起,大口穿著粗氣,抹了把臉,果然是這種要死的情況下,心神才能平靜下來。


    什麽旖旎漣漪,通通消散。


    顧小年重新坐在木桶裏,雙目閉合,內氣蟄伏,‘登仙劍章’兀自運轉,體外竟蒸起層層熱氣,分不清到底是熱水的緣故還是他自身散發出來的。


    嚐過武道之鮮,就再也看不慣其餘誘惑。就算是曼妙絕倫的女色,哪有武功來的有趣?


    更別說,武道可以讓他在遇到危險時活下去,女人能麽?


    當然,也能。


    不過,顧小年深知笨鳥先飛的道理,自己比不上那些江湖名宿在武道之路上修行的時間長,所以才要靠勤奮努力來彌補。


    雖然武功的高低、內力的渾厚與否,不能用修煉時間的長短來完全區分,但絕大多數是靠這個來區別的。


    就像是驗證藝術是否成功的途徑是商演一般,這不是唯一的方法,卻是最直觀的方式。


    ……


    木桶裏原本散發著淡淡的天然植物香氣,並且清澈的水開始變得渾濁,不是被汙垢攪渾,反而像是有一種汙濁的東西混在了裏麵。


    混在了水中,將它給染渾濁了。


    顧小年身上白色的熱氣底下,是一層詭異的烏光,就像是披著天邊的烏雲,又像是一件遮雨的蓑衣。


    而水中,則是體內能量,也就是內力擠壓提煉後排出的體內雜質。


    這是‘氣’的雜質,是煞氣中原本具備的汙濁之氣。


    也就是沒有用的‘能量’。


    人體雖是烘爐,可以容納汙垢,那穢物多了自然不行,所以它才會自我調節。


    武者,練氣生力,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體內存了一股先天上本不屬於自己,卻可以為自己所用的能量。


    就像是人後天使用的工具一樣,同是一塊胚胎,隻有雕琢過後,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而這雕琢變好變強的過程,就是修行。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什麽都是這樣。


    房間裏熱氣蒸蒸,外麵卻是涼月如水,白色的水汽透過門縫鑽出去,飄散在走廊上。


    柳施施站在廂房外麵,雙手扶在圍欄上,就這麽看著那飄出來的水霧在月光下變淡,然後消失。


    眉如遠黛,眼似深山,她的眼睛很亮,似乎比今晚的月亮還要亮。


    身子向前微微探著,展現出玲瓏的曲線身姿,隻不過此時無人欣賞。


    一頭秀發如瀑,就這麽隨意披散著,落在肩上,好像所承擔的被黑夜還要深沉。


    輕輕仰頭,月光皎潔,她的脖頸修長白皙,美人望月,卻隻有一聲輕歎,輾轉繞梁,餘音不散。


    ……


    黑夜過去,黎明升起。


    顧小年推開房門出來,看著清晨薄薄的霧氣,抻了個懶腰。


    “咦,這麽晚了,沒去衙門當值嗎?”柳施施從房中出來,便看到了正對麵站著的身影。


    “啊,uu看書 ww.uukansh 衙門裏出了點事,這兩日我輪休。”顧小年說道。


    其實也算不上是隱瞞,方顯三人被下獄之後,他們這些跟著去辦案的衙役捕快們都被下了封口令,畢竟事關太淵王府,雖然沒給他們禁足,但此時接管了他們平日工作事宜的卻是郡城的守軍。


    那些軍卒擔當起了巡視街頭的任務,至於府衙裏的那些文職工作,自然還是那些人來做,畢竟不是所有捕快和衙役此次都參與進來了。


    但一下子三位捕頭都被革職,不說是群龍無首,府衙裏委實也有些人心惶惶的樣子,尤其是那些文官,隻是聽了從千方百計裏打聽出的一點點隻言片語,就已經要嚇破了膽子。


    不過他們也隻能在暗地裏罵罵方顯他們這些人了,覺得自身完全是被殃及池魚,但明麵上卻大氣都不敢出。因為全權接管此案的大人物不日便要蒞臨青河郡,沒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麽幺蛾子。


    至於太淵王府,眾人心裏已經將它忽略了,因為沒有人會認為朝廷會真的拿太淵王府開刀,所以這位大人也不會去州城,而是來他們青河郡。


    如今天下,朝廷獨尊,靠的便是眾人的擁護,文武百官,皇親國戚,每個人背後都牽連甚廣。


    所以,對於太淵王來說,朝廷隻需要對他進行警告就足夠了,這是一種均衡和默契。


    柳施施聽到顧小年所說,隻是淺淺一笑,“那小年不如跟我去醫館幫忙吧。”


    明眸皓齒,笑靨如花,連陽光似乎都暗淡了幾分。


    看著沐浴在晨光下的身影,顧小年一時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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