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要學著走一步看三十步,要穩健,不能心急。


    要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按照最壞的情況考慮一遍,準備好應對方案。


    開始介入事件時,就做好全身而退的準備。


    例如警方找到拋屍用的車輛,卻發現車子是租來的。


    從租車的地方,弄到租車者的聯係方式,卻發現聯係賬號,是早就做好的假賬號。


    再順著賣賬號的人尋找買家,卻發現對方是通過虛擬貨幣,境外付款買的賬號。


    提供租車服務的人,賣賬號的人,這裏麵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一步一步的套下去,自然也就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其他步驟,也都是類似的方法,將調查線索徹底堵死。


    隻有這樣才能做到萬無一失,不會登上警方的懷疑名單。


    一旦警方開始懷疑你,那就代表著你離暴露不遠了。


    警方破案。


    搶劫案,盜竊案之類的案件,靠的是攝像頭。


    而謀殺案之類的命案,和沒有監控的地方。


    都是靠著梳理死者的關係網,來推導誰是凶手,或者說誰會買凶殺人。


    凡是存在過,必然會留下痕跡。


    隻要你確實犯過事,那就沒有洗脫嫌疑這一說法。


    例如警方懷疑艾涼就是隱者。


    那麽他們會直接把艾涼當成隱者,進行逆推。


    就算艾涼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什麽線索都處理的幹幹淨淨。


    但他的行蹤和隱者的行動完全吻合,這是無法改變的客觀事實。


    然後警方就會把人帶到審訊室,通過審訊技巧套話。


    當然這裏隻是舉個例子而已。


    警方懷疑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是一個頂著三十歲的身材容貌,又橫行了十年,總體年齡接近四十歲的割喉狂魔。


    這種可能性幾近於零。


    可其他人,可沒法像艾涼一樣改變身形。


    親手殺人,就沒有不在場證明。


    買凶殺人,也會留下資金走向。


    脫離嫌疑,比掩蓋證據還要難上數倍。


    一旦被懷疑,那就基本離打出gg不遠了。


    除非你能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事。


    想要繼續接活兒,又不想被發現。


    唯一的方法,就是永遠也不要被別人懷疑。


    永遠也不要。


    ……………………


    某處加工品倉庫。


    田浩看著被封禁的現場,和黃線外的圍觀人群,長歎一口氣。


    正巧這時,施宏方從倉庫內出來。


    田浩朝著施宏方打報告:“施隊,我已經通知平安過來了。”


    施宏方瞥了眼圍觀人群淡淡道:“我知道了。”


    “請問倉庫內到底發生了什麽?聽說出現了死者,請問死者的屍體是否已經送去解剖?”


    “聽說死者淒慘無比,這是真的嗎?”


    “死者其實並非加工廠員工?”


    “距離報警到現在,警方有掌握凶手的線索嗎?”


    一個個記者舉著相機,掛著錄音筆,對著封鎖現場的警員追問道。


    其中不乏一些沒腦子的問題。


    這些問題大多數來自於,小報記者和一些自媒體人。


    之所以這麽問,無非是為了博人眼球,發布“獨家”新聞賺取流量罷了。


    警員們極力阻攔著,想要衝進現場拍照的人群。


    嘴上說著萬年不變的套話和警告。


    可是還是有人趁著警方不注意,從邊緣偷偷溜了進來。


    “那邊的人!站住!禁止進入案發現場!”


    負責在外圍維護秩序的民警大吼道。


    可那位大v才不管這些警告,滿臉興奮的舉著手機就要往倉庫鑽。


    可是還沒等他靠近,一雙大手就按在他的臉上。


    一瞬間,天翻地覆。


    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臉著地被按在地上了。


    抓住這位大v的不是別人,正是施宏方。


    此時的施宏方麵如寒霜,直接掏出手銬把人銬住。


    “放開我!警察打……”


    砰!


    一聲槍響,所有吵鬧的聲音,全部戛然而止。


    開槍者,不是別人,正是施宏方。


    千花市和內華市不同,每個市都有每個市的行情在那。


    在這裏隨意鳴槍示警,可不是一件小事。


    田浩瞪大雙眼,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隊長一樣。


    從施宏方空降為千花市刑警隊隊長時,向來都是以溫和模樣示人,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發火時的樣子。


    但這次,施宏方顯然是動了真火。


    被按住的大v被嚇傻了。


    眼睛直愣愣的看著施宏方手中的槍械。


    聞著空氣中淡淡的硝煙味,他的牙齒開始打顫:“你、你、你……”


    施宏方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把他丟給追過來的薑開濟:“擾亂公共秩序,肆意破壞命案現場,把他帶回隊裏關著,沒我命令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生氣時的施宏方,壓迫感與平時相比,一下子乘以數十倍。


    薑開濟下意識的站直身體,收起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大聲回答道:“是!”


    說完,他便押著大v上了警車。


    這還不算完,施宏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兩秒過後,電話接通了。


    “沒想到宏方你居然肯主動給我打電話,是想通了打算……不,應該又是來找我幫忙擦屁股的吧?”


    對方苦笑著說道。


    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我剛剛調查命案時,有人想闖入案發現場,我開了一槍。”


    施宏方十分平靜的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鍾:“人是死了還是重傷?”


    “鳴槍示警而已。”


    “知道了,我會幫你壓下來。”


    “謝謝。”


    “都是一家人,謝什麽謝,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刑警隊去……這小子。”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施宏方就掛掉了電話。


    聽著電話裏的忙音,男人嘴上埋汰了兩句,放下手機。


    這模樣,明顯不是第一次被單方麵掛斷電話了。


    在旁邊目睹一切的田浩,忍不住咋舌。


    他早就聽說施宏方來頭很大,看來還是低估了這位施隊的背景。


    副局的位置,就是給施宏方留的這件事。


    他原本以為,是隊裏那些愛吹牛打屁的家夥的臆想。


    現在看來,貌似還真不是謠言?


    田浩也開始猜測,施宏方到底是哪位的後輩。


    千花市姓施的要員,貌似就隻有千花市市長,但兩人年紀又差不多大,不可能是父子……


    田浩想著想著,突然啞然一笑。


    為什麽非要知道施隊的背景呢?


    就算想明白了又有什麽用?


    反正知道施隊的背景很大,刑警隊辦事很方便不就完了。


    “老田,如果平安發現了什麽新線索,記得打電話通知我,我先回隊裏看看韓老那邊的屍檢,有沒有什麽新發現。”


    施宏方臨走前對著田浩叮囑道。


    “知道了。”


    田浩點點頭,目送施宏方離開。


    有了施宏方剛剛那一槍的警告,圍在現場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大片。


    隻剩下幾個正規報社的記者,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等待著主編的指示。


    但沒過多久,這些記者也都接二連三的離去。


    很明顯,施宏方那通電話,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


    現場工作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


    刑警隊的法醫鑒定中心。


    老法醫韓文山,正帶著自己的徒弟走向解剖室。


    “韓老師,施隊長特意喊您回來,是想要您來主持這次解剖吧?讓我來真的好嗎……”


    徐成惴惴不安的跟在韓文山背後。


    韓文山背著手沒有回頭:“你在這裏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可解剖屍體卻沒幾次吧?”


    “這不是有您這位頂梁柱在嗎,我隻是一個新手。”


    徐成小聲說道。


    “每個人都是從新手過來的,不多積累工作經驗,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名合格的法醫。”


    韓文山伸手攔住了,想要上前幫忙開門的徐成,親自推開大門。


    “這一次的解剖工作,你負責解剖,我負責記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會幫你指出來。”


    兩人來到更衣室,開始更換衣物。


    櫃子一打開,一股淡淡的屍臭味迎麵而來。


    一老一少早就習慣了這股味道,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


    換好衣服,準備好記錄本和相機,還有解剖用具。


    徐成有些緊張的拉開屍袋的拉鏈。


    “屍體剛從現場送過來,先把衣服脫了。”


    韓文山站在一旁吩咐道。


    “知道了。”


    徐成說道。


    幫死人脫衣服,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


    如果剛死沒多久還好說,跟給昏迷不醒的人脫衣服差不多。


    但死了一段時間的人,就很麻煩了。


    尤其是這種屍僵已經擴展到全身的人。


    脫起衣服來,那是十分的費勁。


    徐成將死者扒光後,把脫下來的衣服放到了旁邊的台子上。


    徐成對著死者念叨了兩句無意冒犯後。


    屍檢正式開始。


    “脖頸處被銳氣割傷頸動脈,初步推斷有可能是大出血導致的腦死亡。


    左腳跟和右腳跟有明顯擦傷,生前應該遭受過某種拖拽。


    右小臂外側有淤青,推測為防禦型創傷……”


    徐成平時都是負責做記錄拍照片的那個,今天突然讓他來負責屍檢,明顯有些不適應。


    說話都零零散散的,完全是想到哪說到哪。


    他拿起放大鏡觀察起死者的指甲:“指甲內有淤血,暫時未見到皮膚角質層等殘留物……”


    緊張歸緊張。


    一旁的韓文山沒有喊停,徐成就隻能繼續硬著頭皮做下去。


    正如韓文山所說,每個人都是從新手過來的。


    不積累實戰經驗,永遠不會有所成長。


    徐成在死者胸口劃了個y字型切口,打開腹腔開始進行內髒檢測。


    這時,一位工作人員拿著兩份報告走進來。


    一份是體液檢測報告,另一份是案發現場溫度和濕度的環境報告。


    工作人員看了眼解剖台,默默的把報告放到桌子上就離開了。


    韓文山拿起報告看了眼:“體液檢測報告為陽性,死者可能是一個癮君子,而且在血液中還檢測安眠藥的成分。”


    聽到癮君子這幾個字,徐成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下。


    韓文山敏銳的觀察到了這個動作,但他並沒有說什麽。


    解剖繼續進行。


    等到內髒檢查完畢,切下來的小片肝髒也拿去病理檢測後。


    徐成把內髒都塞回胸腔,準備縫合屍體。


    “讓我來吧。”


    韓文山放下記錄本說道。


    徐成雖然不理解,老師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要接手,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把縫合工具,交到了韓文山的手中。


    徐成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韓文山,把所有內髒重新取出來,又一樣一樣的放回原位。


    然後緩緩的縫合上所有切口。


    縫合完傷口,韓文山走到水池邊,拿起一條毛巾,像往常一樣緩緩擦拭起死者的身體。


    等到身子上的所有血跡汙垢,都擦拭幹淨後。


    韓文山又開始梳理起死者的頭發,給死者身上的褥瘡敷上藥膏。


    最後他抬起左手,幫死者閉上眼睛。


    看著自己的老師做完這一切,徐成努努嘴似乎有話要說。


    韓文山回到水池邊開始清洗毛巾:“你是不是想問,對於一個癮君子,我為什麽也要這麽做?”


    徐成沒有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解剖本就是一件苦差事,每次他都恨不得立馬完成工作。


    所以對於自己老師幫屍體擦拭身體,整理儀容的行為,很不理解。


    這些事,就算他們不做,殯儀館的人員也會做。


    何必多此一舉呢?


    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在今天給出了答案。


    “不管他生前是誰,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是我們應該在意的。


    他完完整整的來到世上,就應該體麵自然的離開,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傾聽這些非自然死亡屍體,最後的話語。


    傾聽他的憤怒,分擔他的怨恨,給予他離世前最後的體麵,祈禱他能獲得安寧。”


    韓文山背對著徐成,用那雙蒼老但有力的手掌,抬起屍體放回屍袋。


    “你要記住,我們是法醫,是替這些人不明不白死去的人發聲找到真相。


    如果連最後能替他們說話的法醫,對他們都是一副輕蔑的態度,那世上還有誰能為這些死者說話?


    你在他生前可以厭惡他,蔑視他,但在他死後,就應該給予他平等的對待,偏見的目光會影響客觀公正的結果……


    小徐,我們法醫的工作要旨是什麽?”


    徐成站在原地,心情複雜的吐出幾個字:“為生者權,替死者言。”


    “沒錯,這句話不僅要掛在嘴邊,更要記在心底,明白了嗎?”


    “明白了。”


    徐成重重的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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