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安被送上了去而複返的救護車。


    田浩則是作為陪同,一起上了車。


    打發走了薑開濟,劉園獨自一人邁入樹林,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撥通電話。


    “按你所說,我給搜捕隊指了條錯誤的道路,他們應該沒人懷疑,這段時間足夠那人離開了。”


    劉園的聲音壓得極低,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查看著周圍的環境,以確保沒人在附近偷聽。


    “辛苦了。”


    “沒什麽好辛苦的……你確定這樣做是對的嗎?”


    劉園像是在問電話那頭的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麽。


    劉園抬起頭,望向天空想看一看星星,可茂盛的樹枝遮蔽了他的視野。


    他低下頭,表情陰晴不定:“做這種事,你就不怕死後被那些受害者的冤魂撕成碎片嗎?”


    “劉副隊長,現在說這些太遲了,與其考慮死後的事情,不如先把活著的事情辦完。


    既然你按照我的請求幫他逃脫,就證明我們是一類人,我很直接,而你則是帶上了偽善的麵具。


    不過你放心,髒手的事情輪不到你。


    我不會要求你直接參與某些事,你隻需要在關鍵時刻做出一些“錯誤”的判斷就好。


    畢竟我不想看到,你因為這些事被踢出刑警隊伍。”


    劉園想開口反駁,可是他嘴巴張了半天,隻傳出來嘶啞的喘氣聲。


    通話結束,劉園一屁股坐在地上。


    技術科的取證進行的如火如荼,工業探照燈讓樹林邊緣亮如白日,而劉園所在的深林依舊是一片幽暗。


    ………………


    第二天上午,金平安從醫院的病床上醒來。


    作為這家醫院的熟客,他僅僅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就判斷出自己在住院部的四樓。


    “平安,你終於醒了啊。”


    守在金平安身邊的並不是田浩,而是程樂嘉。


    由於昨晚半天聯係不上金平安,程樂嘉打電話聯係了劉園。


    不聯係田浩等人,主要是擔心他們正身處險境,自己打電話過去會暴露他們的行蹤。


    從劉園口中得知金平安吐血昏迷後,程樂嘉來到醫院病房守了一夜。


    “樂嘉啊……我不是在樹林裏……哦對,我好像是吐血了來著?”


    金平安下意識的摸了下嘴角,除了口水外,沒有摸到任何東西。


    他從病床上直起身,除了胃部還有點惡心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經過檢查,已經確定病因了,是多次劇烈嘔吐導致賁門撕裂,上消化道出血,嘔血。”


    說到這裏程樂嘉微微皺眉:“你應該又過度使用回溯了吧。”


    作為金平安的死黨,他自然知道金平安回溯能力的另一種使用方式和使用後果。


    “賁門……是啥?”


    金平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賁門就是食道和胃接口的部分,初中生物課你真的有在聽嗎?”


    見金平安裝傻充楞,程樂嘉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強行將話題圓回來。


    “案子的進展已經很快了,你沒必要這麽拚命,哪有涉及到多起命案綁架案的連環案件,能在短時間內偵破的?”


    “抱歉,抱歉,我隻是等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等來結果太心急了。”


    見糊弄不過去,金平安摸著後腦勺尬笑道。


    程樂嘉靠著椅子雙手環抱:“心急也不是你這樣一個心急法,房車那麽大還能自己跑了不成。


    就算你不回溯,警方也能根據購車信息在短時間內找到車主,你提前那幾小時有什麽用?”


    “可這次我們本來可以找到關鍵證物的!”


    金平安重重的錘了下床板:“哪怕是早到五分鍾,我們也能從那個光頭男手中截取到一部分字畫,那上麵絕對有受害者的dna!”


    金平安是越想越氣,如果軟件把視頻發過的早一點,如果田浩再把車開的快一點,如果自己眼睛能再尖一點提前發現房車。


    無論那個假設成立,都可以從光頭男手中搶下字畫。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金平安當時選擇回溯房車,除了他今天的回溯次數還沒有用完外,就是想看看車上還有沒有別的字畫。


    誰知道除了一個叫李榮的男人外,什麽都沒回溯到。


    “對了!那個被救出來的女孩怎麽樣了!”


    金平安猛然想起還有一名受害者。


    “她沒事,隻是因為高燒意識還有點模糊,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大礙。”


    程樂嘉指了指牆壁:“而且她就睡在你隔壁,不放心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看。”


    聽到女孩就在隔壁,金平安立馬掀開被子下床。


    “哎,你慢點。”


    金平安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還好程樂嘉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我隻是有點頭暈使不上勁,又不是殘廢了,不用這麽誇張。”


    金平安嘟囔著要把胳膊從程樂嘉脖子上拿開。


    不料對方把他死死拽住:“行了,別逞能了,從前天晚上開始,你就沒吃過飯。


    不僅到處跑,還吐了一整天,你昨晚昏迷的主要原因就是餓得,能使得上勁才怪。”


    “我是餓暈的???”


    金平安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然呢?你的賁門撕裂並不嚴重,隻是破了道小口而已,吐的那口血是一點一點慢慢囤積的,並不是一次性破裂湧出來的。”


    程樂嘉憋笑道:“隻是很不湊巧,在暈倒之前正好把那口血吐了出來,田叔當時眼睛都紅了,結果事後檢查說你是餓暈的時候,他的表情特別搞笑。”


    尼瑪。


    金平安單手捂臉,甚是無語。


    程樂嘉攙扶著金平安漫步緩行,來到隔壁房間。


    打開門,田浩正守在病床邊上,聽到動靜他瞥了眼房門沒好氣的說道:“醒了?”


    “嗯。”


    金平安有些尷尬的應了聲。


    他緩緩走到床邊,此時女孩的左眼已經纏上繃帶。


    “她的眼睛……就這樣沒問題嗎?”


    雖然程樂嘉說過沒什麽大礙,但昨晚那個空洞的眼窩,還是金平安無法釋懷。


    “醫生說了,眼球摘除的十分幹淨利落,隻是沒有進行後續護理才會導致發炎。”


    聊完了女孩的身體狀況,田浩將話題轉到案子上。


    他用手貼住女孩的額頭:“其他受害者雖然被侮辱,但並沒有受到任何嚴重的外傷,而這個女孩卻恰好相反。”


    “根據醫生所說,女孩左眼摘除的時間不到一周。


    按理來說臉上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應該會被直接處理掉才對,為什麽會特意給她做手術,並把她留到現在?”


    用來研墨?


    胡英韶現在都被迫到刑警隊自首了,哪還有心思搞興趣愛好。


    享用?


    胡英韶的手下,會給他獻上一個少了隻眼睛的女孩?


    田浩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從哪個方麵想,女孩都不可能活下來才對。


    聽著田浩的疑惑,金平安dna又開始動了,他下一刻就撚起女孩的一撮頭發,準備使用回溯。


    啪嗒。


    金平安手上的發絲被打落。


    “近期不準再使用回溯。”


    田浩虎著臉說道。


    金平安辯解道:“為什麽?我的身體又沒什麽問題,昨晚隻是個意外。”


    “回溯會導致你頭暈惡心吧,你都吐的賁門撕裂了,還想讓傷口繼續擴大嗎?”


    田浩拽住金平安的手,就是不讓他和女孩產生任何接觸。


    “可是……”


    田浩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沒有可是,胡英韶很清楚自己上了警方的懷疑名單,不可能再頂風作案。


    而受害者都已經救了出來,現在已經沒必要急於一時,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養病。”


    麵對田浩決絕的目光,金平安敗下陣來。


    他揮揮手朝門口走去:“行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真是的……”


    砰咚。


    房門關閉,田浩轉過身,繼續看護著女孩。


    門外,金平安在程樂嘉的攙扶下,回到病房。


    “我現在突然有些理解信使的感受了。”


    金平安躺回床上冷不丁的說道。


    “嗯?什麽意思?”


    程樂嘉坐在椅子上問道。


    “就是當初信使為什麽要那樣做。”


    金平安雖然沒有明確指出事件,但程樂嘉很清楚他指的是哪件事。


    程樂嘉麵帶微笑,半開玩笑的說道:“你該不會想拿把槍,直接衝到胡英韶家裏把他崩了吧?”


    “確實很想,有時候我甚至產生過,拿槍殺了他們後再自殺的衝動。”


    金平安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有過這個念頭:“信使當年的經曆,肯定要比現在的我要淒慘數倍,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程樂嘉沒有接這個話茬,而是帶著懷念的語氣說道:“小學的時候就嚷嚷著說想當偵探,這想法算什麽偵探啊,莽夫還差不多。”


    “確實,有時候還是當個莽夫比較輕鬆,不用考慮那麽多彎彎道道的。”


    金平安歪著頭笑了笑。


    “你這人還真是難侍候,怪不得支隊裏的人都嫌你麻煩。”


    程樂嘉忍不住吐槽道:“所以你現在不想當超能偵探,打算做一個快意恩仇的賞金獵人?”


    金平安扭頭看向窗外:“不,我不會放棄刑警隊顧問的身份的,雖然遇到很多挫折,但我還是想繼續走下去。”


    “是嗎。”


    程樂嘉聳聳肩:“無論你想幹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


    金平安神情萎靡的摸著肚皮:“……話說醫院的食堂現在開門了沒有,現在腦子徹底清醒了,肚子好餓啊。”


    程樂嘉忍不住笑罵了一句:“你這家夥,是不是就等我這句話好讓我去跑腿?”


    他幸災樂禍的說道:“別想了,即使開門了你也不能吃飯,賁門撕裂接下來一個月,你都隻能吃流食。”


    “哈啊?不會吧。”金平安摸肚皮的手瞬間聽了下裏。


    程樂嘉站起身拿上手機:“騙你幹什麽,如果你現在很餓的話,我去外麵看看有沒有賣粥的,如果沒有就買湯,沒問題吧?”


    “那行吧。”


    金平安生無可戀的說道。


    “我先出去了,如果想上廁所的話,記得喊一下田叔。”


    程樂嘉打開房門站門口囑咐道。


    “真囉嗦,你是老媽子嗎。”金平安不耐煩的揮揮手做驅趕狀:“知道了,你趕緊去吧。”


    等程樂嘉離開後,金平安重新下床,緩緩走向窗戶。


    正直中午,窗外陽光毒辣,外麵的風景仿佛都在高溫下扭動。


    住院部的後方是一大片花園草坪,專供病人們散步。


    但隻要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間點逛花園,所以偌大的花園裏一個人影都沒有,看不到任何活物,隻有蟬在鳴叫著。


    寂靜環境中的蟬叫聲,配上灼熱的陽光帶給人一種強烈的冷清感反差,身體在陽光的灼燒下燥熱無比,心底卻涼的讓人發毛。


    金平安打開窗戶,讓窗外的熱風吹進來。


    他抬起左手撐著麵無表情的臉:“不必急於一時嗎,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


    某家地下酒吧的包間內。


    宋傑和王友才麵對麵坐著。


    “胡英韶已經離開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自首?”


    宋傑拿著平板頭也不抬的問道:“警方正在全部搜捕你和你弟弟,你可以一直在我這裏躲著,但你弟弟還待在邊界,繼續拖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警方抓住。”


    “我知道。”


    王友才直接捏起酒瓶,對準瓶口灌了一口香檳。


    他一直以來都認為酒不是什麽好東西,因為酒精不僅影響身體健康,還會麻痹神經,讓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判斷。


    不管是醉酒時還有醉酒後,一個渾渾噩噩全憑本能行動的身體,會帶來不少麻煩。


    所以身為會所老板的王友才平時很少喝酒,隻有在一些躲不了的應酬上才會喝上兩口。


    好在王友德的酒量很不錯也愛喝酒,絕大部分敬酒都被他擋了下來。


    辦公室裏的酒,大部分都不是王友才留著自己喝,而是給王友德準備或者用來送人的。


    可現在,王友才對酒的看法有所改觀。


    有時候,人需要一些東西來麻痹自己。


    微醺的王友才晃動身體,看著玻璃杯上自己的倒影說道:“明天我就會去自首,等我到了刑警隊,你要記得……把王友德放了……”


    “王友德對我來說沒什麽用,我也不會去針對他,如果明天你能成功,我可以答應你,他的後半生不會出現任何安全問題。”


    “前提是……我要殺了金平安才行對吧?”


    王友才嘴角上揚,扯出一個微笑:“金平安我不知道能不能殺得掉,但胡英韶,我有辦法置他於死地。”


    宋傑點擊平板的手頓了頓,抬起頭看向王友才:“胡英韶給了你一切,你就這麽恨他?”


    “恨?談不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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