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跟我道歉,你應該去和那些受害者道歉。”


    信使沒有給施宏方好臉色。


    施宏方一言不發,沒有接話茬。


    在千花市發生在這種案子,無論如何都跟他脫不了關係。


    事情已經發生了,任何解釋說明都是蒼白的,這就是他的失職。


    信使盯著施宏方看了幾秒,突然問道:“你和胡英韶,是一夥的嗎?”


    沒有拐彎抹角,沒有試探,問的很直接。


    施宏方搖搖頭:“不是。”


    “他都幹了什麽事,你知情嗎?”


    施宏方坐在沙發上,臉上帶著無奈的苦笑,跟個悲天憫人的菩薩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當然也包括嘴。


    信使見狀沒有再多問,徑直離開。


    良久,施宏方收起苦笑,麵無表情的拿出備用手機。


    打開文件管理,第一,也是唯一一個文件夾的名稱,是用胡英韶的名字命名。


    而裏麵內容,正是陶君之前刪掉的那些黑料視頻。


    “還是不夠啊……”


    施宏方感歎一聲,收起手機離開辦公室。


    剛出門他就聽見劉園在走廊上訓斥手下,金平安和程樂嘉都在旁邊看著,顯得手無足措。


    “讓你們盯個人,王友才跑了,胡英韶也跑了!王友才剛從小區出來就跑路,你們就不知道查一下他去小區見了誰?


    學校裏教的東西全忘了是吧?就你這還是偵查係第一名畢業?把你家土狗牽過來都比你強!”


    劉園指著兩名警員腦袋,破口大罵,


    “老劉,怎麽了?發這麽大火。”


    施宏方拍了拍劉園的肩膀,打斷施法。


    劉園非常會選訓人的地點,幾乎就是堵在施宏方辦公室門口。


    讓他想無視也無視不了。


    “施隊,別提了!讓這倆小子去盯著王友才,結果人家進了個小區,換個門出來他倆就跟丟了,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才把這倆蠢貨招進來!”


    劉園氣的臉紅脖子粗,跟關雲長似的。


    而那倆倒黴蛋低著頭,不敢看劉園。


    主要怕被噴一臉唾沫星子。


    “你們倆先回去,今晚十二點之前,交一份四千字以上的檢討。”


    施宏方先把兩名警員打發走以後,才對劉園說道:“不怪他們,胡英韶的小區裏住的都是些老領導,他們進不去的。”


    “我知道進不去,但進不去就得想其他辦法,這不是他們失職的理由。”


    劉園大聲嚷嚷道。


    “算了,他們還年輕,要是人人都能把警校裏學的理論知識活用,那豈不是遍地都是大偵探了?”


    “這怎麽能算了?王友才兄弟二人不見了,現在連胡英韶也不見了,好不容易逮到陶君這條大魚,結果他們全跑了,這人不等於白抓了嗎!”


    劉園在走廊上來回踱步顯得很焦急。


    “……他們如果想跑的話,肯定不會走正規渠道,讓線人看著點就行,我去聯係交警那邊,讓他們封鎖主幹道。”


    施宏方象征性的安慰了兩句,然後看了眼窗外:“都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先去休息吧,這大半夜的找人也不好找,等天亮了再說。”


    “可是……”劉園還想勸阻。


    “沒什麽可是的,這是命令,你總不能讓他們也跟著你熬夜吧。”施宏方指了指一旁的程樂嘉和金平安。


    “我家裏的東西還沒買齊,這兩天我在隊裏的休息室湊合一下就好……樂嘉明天幫我送兩件衣服過來,拜托了。”


    金平安拒絕了回家睡覺的命令,主要是他的家被砸了以後,到現在都沒購置新家具。


    他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都住在程樂嘉的公寓。


    “也行吧,回頭我給你送一些生活用品。”


    施宏方沒有為難金平安,安慰他兩句後就離開了支隊。


    金平安透過玻璃,看著施宏方的汽車穿過大門消失在視線中,喃喃道:“施隊長……他對這一切真的不知情嗎?”


    沒人回答他,或者說沒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劉園歎了口氣,帶著程樂嘉去了停車場。


    原本他是想親自送這位少爺回家,但看著支隊門口停著的加長版高級轎車和壯碩的保鏢,他很自然的收回這個念頭。


    …………


    第二天清晨,天剛亮,刑警隊裏兩三個人在來回走動。


    田浩和薑開濟打著哈欠走進健身房,準備洗把臉。


    兩人昨晚在刑警隊忙了一宿,直到淩晨三四點左右,才去沙發上眯了一會兒。


    洗漱完畢後,剛回到隊裏,一進走廊就聽見劉園辦公室傳來捶桌子的聲音。


    田浩和薑開濟對視一眼,推開劉園的辦公室。


    “怎麽了老劉,大清早就在這兒生悶氣。”


    薑開濟一邊用手機點外賣一邊問道。


    “假王升死了。”


    劉園黑著臉說道。


    “假王升……陶君找的那個?”薑開濟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了。


    “怎麽死的?”


    田浩皺著眉問道:“他不是關在緝毒隊裏嗎,胡英韶有本事把手伸到那裏麵?”


    劉園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硬要形容就像是吃土豆絲吃到薑絲一樣。


    “人是在押送途中死的,昨晚施隊長去緝毒隊要人,準備把這個人證移交過來,結果半路上那個假王升突然就窒息了。”


    “這麽明目張膽?”


    直接在押送途中動手,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沒把刑警隊放在眼裏。


    有些事,在背地裏幹也就算了,但是像這樣直接撕破臉皮搬到台麵上,就算你再有勢,也絕對不好過。


    田浩實在想不通,胡英韶為什麽對一個假王升,大動幹戈到這種程度。


    他氣的渾身發抖:“負責押送的人是誰?我倒是想看看哪個家夥膽子這麽大!”


    劉園眼神微動:“押運車換過一次,假王升是在梅建柏負責押運時,突然呼吸困難窒息而亡。”


    這回輪到薑開濟發愣了:“這不可能!老梅是什麽人大夥都清楚!”


    劉園深吸一口氣說道:“這也是我生悶氣的原因,就是因為有梅建柏看著,人卻還是在押送的路上死了。”


    既然有自己人看著,那假王升絕對不是別人用蠻力使其窒息而亡。


    “屍體上有針眼嗎?”


    田浩的第一反應就是慢性毒藥,期間換過一次押運車,很可能在梅建柏接收到人之前,他就已經被注射了致命毒藥。


    “屍體已經送去解剖了,但我問過法醫,目前並沒有看到針眼之類的注射孔,至於血液檢查還沒出結果,不太清楚。”


    劉園擺弄著手機發過來幾張屍檢照片。


    假王升被扒的光溜溜的,哪裏有問題一眼就能出來。


    薑開濟湊過來,指著照片問道:“這些紅斑是什麽?”


    “那些法醫已經確認過了,並不是針孔,單純是他自己撓的。”劉園解釋道。


    “把屍體扣下來,別讓他們送去火化了,我們回頭找人複查一邊。”


    田浩看了半天,除了那幾個紅斑和幾處抓撓的痕跡外,屍體上並沒有毆打或者捆綁之類的淤青。


    假王升這種黑戶拾荒者,警惕心極強,不加以逼迫,絕對不會主動吃下毒藥。


    在場三人都沒深入研究過醫學,雖然有著一些基本的醫學知識,但絕對達不到專業法醫的水準。


    所以他們隻能暫時放下此事,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找到胡英韶和王友才的下落。


    “報!……報……報告……”


    走廊外一道聲音由遠及近,逐漸逼近辦公室:“報,呼呼……報告!外……”


    “報,報,報,你報個錘子啊報,這裏是刑警隊又不是土匪窩,有屁快放!”薑開濟沒好氣的嗬斥了一句。


    因為來的人是他徒弟。


    “外麵有人要自首!”薑開濟的徒弟,精簡了報告內容。


    “你先看著處理,我們這邊正忙著呢。”


    薑開濟不耐煩的揮揮手,準備先把徒弟打發走:“感覺自己問不來,就先把人關著,我過會兒就去審。”


    “他說他叫胡英韶。”


    麵對著三雙淩厲的眼神,薑開濟徒弟頓時嚇得一哆嗦。


    …………


    這次審訊由施宏方親自主導,田浩和昨天一樣負責記錄。


    金平安聽到消息後正在起床,高彬和信使還沒來刑警隊,這次審訊室外,暫時隻有劉園和薑開濟二人。


    噠噠噠,穿著拖鞋的金平安一路小跑來打審訊室外。


    正好審訊剛剛開始。


    胡英韶神情憔悴,耷拉著眼皮,眼睛裏仿佛有淚光在閃爍。


    “關於陶君的供詞,你有什麽要反駁的嗎?”


    施宏方簡單概括了一下昨天陶君供出來的罪證,朝著胡英韶問道。


    “我是幫過王友才走過關係。”


    胡英韶抹了把眼淚:“但我從來沒讓陶君去幹那種事情!這都是汙蔑!”


    看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胡英韶,田浩沒有半點反應,施宏方則是推了一包餐巾紙過去。


    “能說說你來自首的理由嗎?”田浩麵無表情的問道。


    胡英韶抽出一張紙巾擦幹眼淚鼻涕,直視著麵前的二人:“其實我這些年,內心一直備受煎熬,但一直都沒有來自首的勇氣,直到昨天。”


    “昨天晚上,王友才兄弟二人來到我家,想借助我的關係擺平一些事。


    我原本以為和以前一樣,隻是一些需要借助我的人脈,來組織飯局,結果他們卻說牽扯到了命案。”


    胡英韶表情悲苦,語氣中透露著悔恨:“我萬萬沒想到,他們膽子,居然大到了這種地步,那可是人命啊!”


    田浩點點頭。


    不愧是陶君的主子,潑起髒水來,老嫻熟了。


    簡直就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編的跟真的一樣。


    不管田浩心裏怎麽想,胡英韶的演說還在繼續。


    “王友才說,三個月前他們內部起了爭端,陶君失手殺掉了保安部的王升,還有一名小姐,如今警方開始調查起兩人的失蹤,想讓我出手擺平這件事。”


    “我直接就拒絕了,他們當時還用我的不雅視頻威脅我,並動手推翻了我的茶具,要不是我的護工聽到動靜,他們很有可能還要對我使用暴力手段。”


    田浩別過臉避開監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嗎?”


    “有!昨晚我的護工還有小區監控,可以證明他們來過,而且茶具我沒有收拾,上麵肯定還有王友才的指紋。”


    廢話!他們去你家肯定會留下指紋,鬼知道茶具是不是王友才走後你自己打翻的?


    這些話,田浩沒有說出來。


    因為說出來也沒用,反而會被對方抓住痛腳,控告他在審訊時刻意針對。


    施宏方問道:“你之前為什麽要幫王友才擴展人脈?”


    提到這個問題,胡英韶的眼淚又出來了:“宏方啊,我也是被逼無奈。


    當初王友德幫我抓住了偷錢包的小偷,我為了報答他,聘請他當我的生活助理。


    沒過多久,王友才聽說這件事後,感謝我給了他遊手好閑的弟弟一份正經工作,非要請我吃飯,盛情難卻之下我就去了。


    結果在酒店被設局拍了不雅視頻,留下了把柄,我憐惜自己的清白和名聲,迫於無奈不得不幫他辦事……”


    “那你現在為什麽又來自首?”田浩忍不住打斷胡英韶的苦情戲。


    憐惜自己的清白和名聲?


    我呸!


    比起不要臉,這位更是重量級。


    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麽陶君會幫胡英韶辦事,這倆人就像榴蓮欣賞臭豆腐,臭味相投。


    “原本他隻是想借我的關係為他牽線搭橋擴展人脈,反正沒有危害社會秩序,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我就一再忍讓。”


    老戲骨擤了把鼻涕:“可是涉及到了人命,我的良心讓我無法在繼續忍受兩人的脅迫,所以我決定主動自首揭穿這一切!”


    施宏方表情淡然:“為什麽昨晚完全聯係不上你?非要等到今天來自首?”


    胡英韶不斷搖頭,唉聲歎氣。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昨晚我讓書法協會的朋友,幫我在自助賓館開了間房,打算一個人冷靜一下。


    我本想逃避事實,就當他們沒來過,可一想到涉及到了人命,我就飽受良心的譴責,一整晚都沒睡,在天亮時才終於下定決心過來自首。”


    “那關於你在王友才會所裏……”


    施宏方話還沒說完,胡英韶就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我都一把年紀了!怎麽可能還有能力做那種事情?這都是汙蔑!”


    “據我所知,現在的醫藥科技挺發達的。”田浩在旁邊順口補充道。


    “咳咳,你……咳,呼呼,你……血口噴人……咳咳咳……”


    胡英韶漲紅了臉,不停的喘著粗氣咳嗽,喘著喘著他就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


    “田浩。”


    施宏方示意田浩不要說些與審訊無關的內容。


    大口喘了兩三分鍾粗氣後,胡英韶緩緩在椅子上坐下:“你看我把老骨頭,像是能亂吃東西的樣子嗎?”


    田浩沒有吱聲,隻是在心底祝福他早日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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