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皇帝深恨二藩,如今有人樂意代勞,雖也有逾越之嫌,但畢竟是同仇敵愾。到時候自己殷勤賠罪,多做讓步,也就是了。沒曾想,表章上奏後如泥牛入海,兩三日都沒有消息。這一日終於等來了明發邸報,林鄺展開一讀,氣得雙眼發黑。


    “黃口小兒,竟敢如此辱我……欺人太甚!”


    身旁師爺見他不住地以指甲輕掐皇帝的批語,口中喃喃咒罵,也是驚慌異常。


    皇帝的批語異常沉痛,他對二藩之間的爭鬥表示惋痛,痛斥了這等褊狹妄為的行止——這般居高臨下的態度,竟是把朝廷置身事外,徹底逍遙了?


    “你且看看這句……‘諸王皆朕之親族,若有不平之事,盡可麵呈上奏,如此劍走偏鋒,橫行不法,誠乃目無國法綱紀’這話說說他那兩個造反的弟弟也就罷了,居然把我也一筆掃進,黃口豎子著實可惡!!”


    林鄺蔑笑著嘲諷,本來頗為端正的麵容,因這憤恨而歪斜了。


    “王爺不如修書一封,再去問問太後娘娘……”


    “問她又有什麽用?她隻會怨怪我們,上次靜王元祉被她一頓敲打,到現在還是驚魂未定呢——她畢竟是皇帝之母,有些事指望不上的!”襄王頗為頭疼道。討不來大義名分和實際支援,饒是他狡詐陰險,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


    他咬牙思索一陣,決然揮手道:“傳我的命令,繼續進攻。平王不過是個青頭小輩,他不會常勝的!”


    他仿佛在對師爺說,又好似在勸服自己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藩屬激戰正酣,京城中氣氛卻並不緊張,平州和欒城之類,離京師太過遙遠,百姓們當談資咀嚼一頓,也就淡了下去。


    皇帝看似逍遙,卻是忙得腳不沾塵。前線斥候監視的諜報,兩日一次,便要稟他知道,一頭忙著警戒戰事,另一頭宮中也頗不安穩。


    太後那日受了驚嚇,夜來噩夢加劇,有幾次白日恍惚也如見鬼神,太醫們束手無策,於是又請來龍虎山的玉虛道人,他焚表作法,又用了師傳的桃木劍,冤孽似乎淡退,隔幾日卻又故態重萌。


    緊接著,梅貴嬪那邊也常常遣人來請皇帝。一問起,卻是她見了道士驅鬼,心中悚栗,孕婦情緒不穩,往往要皇帝陪伴多時,才喜笑雲霽。


    她常在黃昏時候低泣,皇帝到時,那繡有交頸鴛鴦的紅羅紗帳中,總是有一段雪白玉臂露出,梅貴嬪平躺在榻上雖然釵橫鬢亂,南珠鑲寶的金步搖顫巍巍晃動,見到皇帝,眼中總要發出使人憐愛的光芒來。


    晨露聽到人形容那景象,微微一笑便不再說話。


    這樣明顯的固寵手段,宮中之人久諳其中,又怎會不知其中奧秘?


    初見時,那懵懂純真的少女,如今已變成這般模樣……


    這一陣的紛紛亂亂過後,涼風已經越發清爽了,眼看夏日將盡,一場國之盛典也即將熱鬧開幕了。


    春闈錄取的三百貢士,本該在六月就參加殿試,但由於藩王入覲,而延遲了時日。如今京城平靜,殿試便依期舉行,皇帝雖然忙於政務,卻也選了重臣代替,元祈本屬意齊融,但他以年老體衰婉拒,薦了自己的門生代替。


    考官親自策問後,便取了三甲名次,“金殿傳臚”之後,進士們無不喜上眉梢,躊躇滿誌,自謂“天子門生”,他們將在翌日參加在皇家花苑曲江舉辦盛大的新科進士宴。


    及第新春選勝遊,杏園初宴曲江頭。紫毫粉壁題仙籍,柳色簫聲拂禦樓。霧景露光明遠岸,晚空山翠附芳洲。歸時不省花間醉,綺陽香車似水流。


    劉滄的這首《及第後宴曲江》,道盡了沿途歡呼的華盛風光。


    曲江離宮中,有一天然湖泊,天色雖然近晚,無邊灼華的宮燈,卻將此處照得亮如白晝,席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新科進士飲美酒,品佳肴,時而曼聲長吟你唱我酬,時而做詩填詞各顯才華。教坊樂聲悠揚之中,皇帝身著常服攜了晨妃,來到正中央的主席之上。


    燈火輝煌之中,但見皇帝俊逸英武,玉藻冕服,有如神人一般,身旁佳人著一件重染涼緞宮裙,凜然高華,遠望宛如瓊台仙子。


    皇帝含笑賜下書帛等物,晨露趁這一陣忙亂,起身到了次席,跟考官寒暄了幾句,那人便心領神會,道:“娘娘吩咐的裴某,下官已經錄取為探花了!”


    他滿心以為會有讚賞,誰知晨露大驚,道:“我明明說的是徐某!”


    她細想了一會兒,懊惱道:“莫非是令師齊大人記錯了?”


    那考官一想,大約是齊融年老忘性大,把人的名姓混淆了,於是一臉苦象。


    晨露作惱怒狀,匆匆離席,眼光瞥到一旁的裴楨,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示意對方按原計劃開始。


    (修改了下章節,所以開頭部分略有重複,大家包涵見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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