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委屈,且起來說話!”


    晨露微微示意,一旁的澗青便將她輕輕攙起,勸慰道:“寶林娘娘有什麽冤屈,不妨跟我家主子細說,有她做主呢!”


    楊寶林抽噎著,這才說出了原委。


    原來她居於雲慶宮南側殿,素來與齊妃交好,是她一黨中的心腹,她性格活潑爽朗,在宮中人緣也不錯。


    誰料齊妃忽然薨了,樹倒猢猻散,她們這些依附於齊妃的,便驀然沒了庇護,隻能自歎命苦。


    天有旦夕禍福,這也罷了,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雲蘿仗著皇後的寵愛,居然欺到人頭上了!


    楊寶林說到此處,黯然歎息道:“也怪我當初性子急,當年她還是一介婢女時,齊妃要遣她去浣衣局,我在旁冷笑著說了一句:這等狐媚欺主的,就該打了攆出去……”


    晨露當初也是雲慶宮中一員,一聽便是心中雪亮,道:“你那時刺了她一句,也難怪她耿耿於懷。”


    楊寶林又是低泣:“她若是要報仇,隻管來找我便是,可她仗著皇後娘娘撐腰,居然到雲慶宮來耀武揚威,說要讓我們全宮上下,都知道她的厲害……”


    她偷偷瞥了眼晨露,哽咽道:“她還說,皇後將把雲慶宮賜給她,不會容許那等低賤草莽,前來鳩占鵲巢。”


    晨露心下冷笑,麵上絲毫沒有怒意,隻是淡淡道:“小人得勢,自古如此,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楊寶林扶著小幾,又是顫巍巍跪下道:“我們雲慶宮現下無人主掌,隻得任憑欺淩,臣妾鬥膽,請娘娘盡快搬入,我等才有主心骨啊!”


    晨露微一沉吟,笑道:“這都是皇上的決定,我等怎好幹涉?不過,雲貴人也鬧得太不象話了,我定要提點她一二。”


    “全憑娘娘做主了。”


    送走了楊寶林,已是傍晚時分,歸巢的鳥鵲在窗外輕輕呢喃,楊柳翠碧,在晚風中飄搖,驅走了暑氣,隻剩下淡淡花香縈繞。


    晨露摘下一枝柳條,在纖纖素手中把玩,編折。


    “你看楊寶林的話,有幾分真假?”


    她問澗青道。


    “楊寶林不是蠢人,她該知道搬弄是非,會有什麽後果……所以,雲貴人定是那般詆毀過您,她才能理直氣壯來告狀。”


    晨露撫弄著青翠柳葉,安祥淺笑道:“雲蘿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有皇後在後撐腰,而皇後,不過是把她當作試探的棋子——壞了,隨時可以換過。”


    她眼中沒有嘲笑,隻是憐憫,和無奈。


    “我若是要在宮中立威,倒是可以拿她來殺雞儆猴。”


    金黃色的夕陽照在梳妝鏡上,漾出散亂細碎的光點,照得她的麵容如同夢幻。


    ****


    元祈到得碧月宮中時,已是月上柳梢,一盞盞宮燈在廊下隨風輕舞,精美雅致的浮繪,在火焰映照下,栩栩如生。


    他進得寢殿,卻發現佳人正在興致勃勃地編著柳條。


    殘落凋零的柳葉,隻能用“蹂躪‘二字來形容它的待遇,似圓非圓的形狀,讓人實在猜不透它是何物。


    “你在做什麽?“


    元祈躡手躡腳走到跟前,才突然出聲。


    “我想編個兒時玩耍的柳冠,可怎麽也不成……”


    晨露的聲音透著懊惱,她眉頭微微蹙起,仍在和凋萎的柳枝在奮力鬥爭著。


    元祈再也掌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不由分說,接過柳枝,三兩下,一隻圓潤亭亭的柳冠便呈現眼前。


    晨露定睛一看,也是忍俊不禁,有如滿室繁花一齊綻放,清爽暢美,使人目眩神醉。


    元祈在燈下呆呆看著,隻覺得滿心裏都是歡喜,好半天,他才驚覺問道:“你笑什麽?”


    晨露但笑不語,指了指柳冠結處,元祈細細一看,啞然失笑——


    又是一個蝴蝶結!


    “皇上的手藝,確實比尋常宮女還好!”


    晨露輕笑著,用他自己的話來揶揄,元祈又笑又惱,終於忍不住,也大笑著自嘲起來。


    兩人在燈下共坐,清涼夜風從窗外拂入,帶來馥鬱幽甜的花香,談笑晏晏間,有一種朦朧溫情,如細雨潤物一般,慢慢生出……


    許久以後,皇帝想起這一幕,仍會情難自禁,頓生悵然,隻覺人生繁華若夢,卻最是難挽,舊日歲月。


    ****


    同一片夜空下,慈寧宮中,卻是冷肅寂靜。


    太後有些昏沉地凝視著窗下,銀白月光照耀下,那重染裙裾,如煙雲一般舒展飄搖,由模糊,而逐漸鮮明。


    “你……又來了!”


    太後微微戰栗,幾乎是憤怒的,低喝出聲。


    那宮裝女子,於氤氳中飄然而近,那一張冷笑著的麵龐,逐漸回轉——


    “這次是你?!”


    太後凝視著,與上次迥然不同的容顏,全身都籠罩於寒氣中,牙齒微微發顫。


    那女子越飄越近,慘白麵龐上,逐漸化為一絲詭異悲苦——


    “堂姐……”


    恍惚間,那女子悲切低呼,


    “你也來纏我!!”


    太後咬牙道:“我難道還懼你不成?!”


    那悲苦麵容,仿佛被激怒,扭曲怨毒之下,化為猙獰,飛撲而上——


    太後肝膽俱喪,大叫一聲醒來,卻是南柯一夢。


    她微微喘息著,接過侍女奉上的清茶,隻覺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大暑之日,竟是遍體冰涼。


    三更的更漏聲傳來,太後打了個寒戰,披衣起身,不敢再睡。


    廊外,一個宮女正小心翼翼的伏身窗下,窺視著殿中的一切。


    看著這一幕,她滿意地笑了,正要起身,給碧月宮中發出消息,卻見宮燈盡頭,有一道人影一閃,便消失於黑暗中。


    是誰?!


    她驚疑不定,半晌,才轉身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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