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在雲影中緩緩穿行,時而銀華瀉地,時而朦朧綽約,草原上的點點野花,在幽靜中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暖香。


    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華熒熒照拂之下,讓人生出醺然寧靜之意。


    晨露嗅著這氤氳清香,卻什麽也感覺不到,她胸中氣血激蕩,雙手握著帳幕,任由手中的厚布,在不動聲色間支離破碎,天地間的清爽寧謐,仿佛與她毫無幹係,隻那一道醇厚男音,在冥冥中繼續著,如驚雷一般的——那是無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我雖不殺伊人,伊人因我而死……元旭聽信他人的離間,竟下得了這狠手……”


    忽律深深歎息著,語音中,滿是無法排遣的苦澀意味。


    “人心之間,但凡有了縫隙,才會有外人的離間——林宸當時氣勢如虹,誓要將天下歸一,可這種悍勇,卻一直被中原士子視為野心和叛亂的源泉——如此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之下,她又遲遲不肯回京,皇帝心中,當然會生出猜忌——所以,主上您不必如此感慨。”


    那謀士也很是唏噓,卻仍是以巧言安慰。


    隻聽忽律道:“這道理我也懂,隻是多年以來,夙夜夢寐,總是無法念念不忘……”


    他聲音滿含憾恨,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城牆頂端,那飄渺有如天人的絕世風華——


    “我們初見時,她還隻有十三歲,就已是美得驚心動魄,那一幕,我永生永世也無法忘記……”


    那謀士見他沉鬱更甚,又道:“可汗不必如此,論起此事的罪衍,當今太後, 還有那位——”


    他話沒說完,隻聽忽律怒斥一聲——


    “什麽人?!”


    一泓幽光,冷酷而又霸烈,在靜夜花香中帶出風雷之聲,在瞬間穿透帳幕,直直襲去。


    晨露於渾噩茫然之中,縱身一顫,如天涯飛落的雪蓮花瓣,隨風飄搖,那刀中殺氣卻是幕天席地卷來,將她的衣袖生生截去一段,隻見寒光一閃,卻是她手中長劍破空,才堪堪沒有傷及筋骨。


    那長劍如隕星一般妖異眩美,晨露眼中光芒狂亂,所使的招數,與平日絕然不同,劍氣吞吐間,竟似將天地都破碎支離。


    竟是如此淒厲的殺氣!!


    忽律心中微驚,手中彎刀已回歸嚴謹穩實,密如天幕,水潑不進。


    隻見那黑衣人絲毫沒有氣餒,劍光開闔中,竟隱隱有幽華綻放,白刃揮盡處,詭異緩慢,卻無法閃避,忽律一聲悶哼,臂間已是受創不淺。


    此時帳外喧嘩大起,此間的搏殺,不過幾瞬,外間的守衛,已經被驚起。


    忽律有些狼狽地點穴止血,他冷眼看去,隻見那黑衣人聽得喧囂,眼中狂亂略微收斂,隻那淒厲激昂之氣,越見高漲。


    怎麽竟會有這般窒息的感覺……


    他暗自納罕,胸中湧起一道荒謬而輕微的熟悉——


    這到底是誰?


    黑衣人微微沉吟著,收劍入鞘,忽律看見她的眼裏,那是無法掩飾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下一刻,那種強烈而森冷的壓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縱身而起,如飛鳥孤鳶一般,輕功已達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驚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著染血的臂膀,心中疑雲重重,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


    元祈在燈下批了幾本奏章,又讀了會《世說新語》,卻仍是絲毫沒有倦意。


    晨露離開已經有兩個多時辰了,他初時忿然,轉念一想,卻已是豁然大驚,急急遣人去找,卻是整個軍營也不見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敵營了……


    他焦急惱恨,卻絲毫沒有辦法,此時在燈火之下,擔憂起了她的安危,心潮澎湃,於是久久不能入眠


    帳外有颯颯風聲掠過,發出含混陰冷的樂響,一道輕不可聞的金戈聲,在帳外清鳴,皇帝左右無眠,於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帳一窺究竟。


    他甫一出帳,便見明月皎潔,銀華如織,將帳外河灘照得纖毫畢現,一顆顆鵝卵石,被塗上了一層朦朧瑩潤的微光。


    岸邊有一道人影,煢煢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潔中,仿佛被溶成一灘清影,隨時都會消逝殆盡。


    那樣熟悉的身影,讓他暗吃一驚,腳下加快,三兩步跑到跟前,卻被眼前一幕驚得呆滯——


    那平素清冽無緒的眼中,滿是狂亂與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則美矣,卻自有一種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緒,如無邊岩漿,被牢牢封在那邊,一旦掙脫,便要變成惡鬼修羅。


    “你怎麽?!”


    元祈走近問道。


    “……”


    少女緊緊的咬著唇,之到鮮血沁出,仍是渾然不覺。


    鮮紅的血跡,一點一滴地淌落在鵝卵石上,白的更加晶瑩,紅的更加豔瑰。


    “到底怎麽了?!“


    元祈心中隱隱知道不對勁,他用力搖晃著晨露的肩膀——


    “說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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