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姑姑一臉淳樸良良善,看著皇後,輕描淡寫道:“京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梅嬪家中,早有我們的人盯著呢。她父親到處打聽神醫,我們就給他送上門去了……可笑這些人,不過是太後手中的棋子,到現在還自鳴得意。”


    皇後驚訝過後,又是一陣得意:“梅嬪那小女孩真是可憐啊……她若是知道,自己肚裏說不定是個男胎,怕不要恨斷了腸?”


    鄂姑姑卻不笑,她語重心長道:“娘娘,您也要加緊努力才是,今後,會不斷有新人進宮,一味剪除,也不是辦法。若您能有了嫡子,還怕其他妃子生他幾個?”


    皇後臉上浮上幽怨,溫文孱弱的氣質,任誰見了都要心動:“我努力又有什麽用?皇上他,根本對我毫無眷戀,太後還讓我要抓住他的心,這絕無可能……也罷,反正,其他三位伯叔父家亦有美貌郡主,我要是不能,讓她們進宮替了就是!”


    最後的話,帶著賭氣,和些微的憾恨,她眸中蒙起水霧,想起剛才鄂姑姑說的“棋子”,她此刻竟有些兔死狐悲——在太後心中,就算自己這個嫡親侄女,也不過是另一枚稍許貴重的棋子。


    鄂姑姑麵色一沉:“娘娘不可自輕自賤!太後統共四個兄弟,要說身份尊貴,也惟有二公子——就是令尊靖安公,我人老了就改不過口來——還有繼承林家基業的大公子了。大公子現下已貴為藩王,他家郡主必是嬌縱不堪,怎比得上娘娘您賢淑溫柔!”


    皇後口中諾諾,心下仍是憤憤:大伯父身為藩王,封地千裏,死士悍將不知凡幾,太後雖然在朝堂上一徑維護他,卻也暗中忌憚他的勢大,隻想挑個軟弱無主見的兄弟來做左右手,於是,才捧了自己做中宮。


    想起當年,自己父親諂笑著,歡天喜地的送自己入宮受封,皇後不由齒冷,她暗中歎道:“為何送我到這進不得見人的地方……”


    ****


    暢chun宮中正一片忙亂,太醫來開過方子後,太監宮女們各自忙亂起來,煎藥的,換洗被褥的,給梅嬪按摩推拿的,迎接前來慰問的後宮妃子的,記帳收禮物的,一時竟忙得沸反盈天,


    宮人侍婢手裏忙著,嘴也沒閑者,她們說的最多的就是暢chun宮中這件大事。


    晨露倚在門邊,正遙遙聽著庭院裏灑掃的宮女們閑嗑牙。


    她內力雖淺,這樣的距離,卻也並不困難。


    宮女們談及這件事,都先要左右看看,確定管事姑姑們不在,才神神秘秘的開口。


    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是這十來個小丫頭?


    晨露聽了一會,都是什麽作祟啊什麽陰謀的無稽之談,正想轉身走開,隻聽得一個小宮女很不屑道:“你們說的半點道理也沒有……依我看啊,是娘娘和某人犯衝,來惹來這場大災!


    她的同伴連聲反駁,小丫頭脾氣也被激起來,略微提高了聲量:“你們忘了嗎,上次娘娘去皇後那裏赴宴,回來後就象中了邪似的哭哭啼啼,一臉害怕。”


    有人讚同,也有人不服氣,小宮女也不去理,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諒你們也不知道,昨天午後,天下起了雨,總管大人居然叫我去把落葉青苔掃掉,這麽多的積水,不是為難我嗎——好了好了,別著急,這就要說到正題了——那天我掃了一會,就看見一行人來到了門口,你們知道那轎子裏的是誰?”


    她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得意洋洋說道:“就是皇後娘娘!我雖然不認識她,那身金線繡的九鳳緞衣還是認識的。這可嚇死我了,連忙避開。皇後進了梅娘娘的寢宮,一個多時辰才出來呢——今天,梅娘娘就出了這等慘事,可不是她和皇後的八字犯衝,一見麵就要倒黴?”


    她理直氣壯的下了結論,正說的高興,隻聽得身後清冷聲音響起:“你們不好好做事,就在這裏沒上沒下的毀謗主子嗎?”


    宮女們回頭一看,竟是那位尚儀大人,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張口結舌的說不話來。


    “都散了吧,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無稽狂悖的昏話,必要嚴懲——你,且留一下。”晨露指了指剛才饒舌的小宮女。


    那小宮女已經抖得象篩糠,她雖然不曉事,但毀謗主子的罪有多重,還是明白的,她怯生生的說:“尚儀,您千萬別告訴娘娘和管事們,求您了!”


    晨露把她帶過一邊,寬慰幾句,待她不抖,才詳細問起昨日皇後來時的情形。


    小宮女當時忙著閃避,哪能知道什麽重要的,隻是把剛才的話重複了,末了,她思索著,有些不肯定道:“皇後走的時候,遠遠看著嘴角翹起,好象很高興的樣子。”


    ****


    皇後到底意欲何為呢?


    晨露一直想著,直到掌燈時分,她進了廚間,還在思索著這個問題。


    廚下香氣四溢,聞著就食指大動。這是梅嬪自己的小膳房,她吃不慣宮中的溫火膳,所以也學其他嬪妃,延請名廚在廚下烹煮。她一向平易近人,每日讓廚師照樣做一份給嶽姑姑和幾個年長管事,晨露身為皇帝的親信,也依例有一份。


    經過前世那場噩夢,晨露每日都是親自來取,回院後更是仔細驗過,才會食用,今天也不例外。


    她取過食盒,正要離去,忽然,她好似聞到了什麽。


    在這菜肴的香氣流轉混淆的地方,她有些狐疑,再次深嗅一口,仍是不能確定。


    冥冥中,那一道隱約的藥香,若隱若現,仿佛是幻覺,卻又真實存在。


    她俯下身,在灶下細細搜索著。


    什麽也沒有。


    灶中好似經過猛烈燃燒,把什麽都燒成了焦炭。


    她不死心,仍在灰燼裏仔細察看。


    一道微小的珠光,在灰裏閃爍。


    她拂開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於玲瓏。


    它隻得鴿卵大小,玉質雪瑩無瑕,內分九層,層層鏤成各種圖案,以純金和紅寶點綴,略一晃動,就有悅耳風聲。


    看著這熟悉的飾物,晨露有些失神,她想起了,那童稚純真,帶著滿不在乎笑容,把玩著它的嬌小女子。


    腦中的迷霧,在這一刻,終於豁然開朗。


    她看著手中玲瓏,隻想到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


    晨露趕到鉗清宮時,元祈正在練字。


    他每一筆都是飛揚隨興,偏偏那份挺拔氣勢,幾乎要從筆尖流瀉而出。


    “梅嬪怎樣了?”


    他見了晨露,隻深深看入她的眼,開口問道。


    齊、周二妃終要給個懲戒,但此事禍首不明,無論懲處了哪一個,都要喊冤。他心中躊躇不定,所以對梅嬪很是愧疚。


    即使他平日裏運籌帷幄,殺伐決斷,無不明快果敢,即使他一貫拿妃子當手中黑白小子,這時,他仍有愧疚。


    回答他的,不是晨露那清澈如同冷泉的聲音,而是,珠子被擲出,落於書案的聲音。


    他接住一看,是一枚玉玲瓏。


    晨露的聲音接著響起:“皇上,您是否對此物有所眼熟?”


    “這個,是您當時禦賜之物,梅嬪娘娘隨身帶著,很是珍愛。”


    “這樣一個小物件,最後出現的,卻是灶下的爐膛裏。”


    晨露清冷眼中更顯幽寒:“我已經明白了整個事情的真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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