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


    麵對兩位師妹的質問,虛莫言頓時語塞,腦門上的冷汗唰唰的往下冒。


    他雖然在男女感情方麵上不怎麽精通,但也知道這是個送命題。要是一個回答不好,估計他今天就別想活著走出這院子了。


    然而,選誰呢?


    一百年前,他就麵對過這個問題,但當時他沒有做出選擇。


    沒想到鬥轉星移過了一百年,他又要麵對這個世紀難題了。


    左右為難之下,虛莫言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那位正在撫琴的女子。


    那女子微微一笑,對兩個少女笑道:“月晴,夜明,切莫胡鬧。終身大事當然要多番思慮,哪能輕率決定。你們如此逼迫二師弟,他豈能做出真心的選擇?”


    兩名聞言少女一愣,然後都是撅了噘嘴,不甘的說道:“大師姐說得是,且讓二師兄好好想想。”


    說著,兩名少女又同時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賭氣的將頭扭到一邊,不再搭理對方。


    看著兩名少女的反應,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之色。而虛莫言則是大大鬆了口氣,感激的望向了那撫琴的女子。


    這兩名少女正是虛莫言的三師妹虛月晴和四師妹師虛夜明,那位撫琴的女子正是他們的大師姐虛真吾。最後那個小丫頭就是他們最小的師妹虛雨觀。


    虛莫言五位師兄妹,都是拜入虛方境三大家之一的虛家門下。因為其天資優異,所以皆被出身於虛家的仙道大師尊收入門下。又因為虛莫言五人皆是虛方境在外撿回來的孤兒,無名無姓,所以成為仙道大師尊的親傳弟子後,皆被賜為虛姓。


    這小院子便是虛莫言五位師兄妹平日裏閑暇之時的聚集之所,也是虛真吾四女的住處。虛莫言沒事的時候,就喜歡來此地和諸位師姐妹相聚,或是飲酒玩鬧,談天說地,或是吟詩作對,賞賦作畫,生活好不自在。


    五位師兄妹之間的感情,也在這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悄然發生著變化。


    眼見氣氛有點僵硬,虛莫言心中一陣苦笑,隨之目光中閃過一絲堅定,鼓起勇氣對虛真吾道:“師姐,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虛真吾有些詫異的看了虛莫言一眼,隨之停下撫琴,輕笑著點點頭:“好啊。”


    “嗯。”虛莫言欣喜的應了一聲,連忙起身來到了虛真吾身後,握住了椅背上的扶手,在兩位師妹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輕輕推著虛真吾出了小亭。


    這時看去,才發現虛真吾坐的乃是一張輪椅。隻見虛真吾的裙下空蕩蕩的隨風飄蕩,明顯沒有雙腿!


    當年仙道大師尊外出遊曆時路過一處村鎮,在村鎮外的田地裏發現了虛真吾。當時她還隻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不過幾月大小。又正逢冬日,大雪紛飛,虛真吾被一塊破布包著,已是奄奄一息。若是不管,不需幾時就會被凍死。看著虛真吾如此可憐,仙道大師尊實在不忍心,就將虛真吾救下,帶回了虛方境。


    結果到了虛方境後一查看,仙道大師尊才發現虛真吾的雙腿先天萎縮,不得已之下隻能截去,所以平時隻能靠輪椅行動。


    好在虛真吾修道天資上佳,雖然身有殘疾,但是修為進展神速。本來仙道大師尊隻是將她當做記名弟子,後來見她天資優秀,便起了愛才之心,破例將她收為親傳弟子,而且無人不服。


    虛莫言年輕學藝之時,一半的指導來自於師傅,另一半的指導就來自於這位師姐,所以對其萬分敬重。


    而到了後來,這份感情已經不再是敬重那麽簡單了。


    虛莫言推著虛真吾靜靜的漫步在小院中,兩人都是不說話,靜靜看著周圍的景色。而這院子似乎沒有盡頭一般,一直隨著虛莫言的前進延伸下去,並且沿途的景色不斷變化,時而是他們修道練功時的廣場,時而是師傅講課授業時的講堂。時而是他們吟詩作對時的樓閣,時而是一起探詢過的秘境。


    虛莫言與虛真吾一起經曆過的種種場景,如同走馬燈一般隨著虛莫言的前進接連出現。


    但虛莫言卻沒有任何警惕意外之色,眼中隻有一片深切的眷戀,腳步不由得越走越慢。


    “真好。師姐,能這樣和你走下去,真好......”


    虛莫言感歎道,語氣中充滿了緬懷。不過此時他已經控製好了自己的情緒,不再如剛才那麽激動了。


    虛真吾輕輕一笑:“是啊,這份回憶總是這般美好,令人難以割舍。”


    “但是師弟,人生總要向前,隻有未來才蘊含著希望,而非那已然逝去的過往。”


    “你要振作起來,不要總沉浸在過去的悲哀之中,你這副模樣讓我如何能安心?”


    “你的人生還有大好的時光,不應該浪費在這虛假的幻象裏。你的前路是那未知的星空大海,而非這回憶編織的牢籠。”


    “送完我這一程,你便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裏,好好的走下去。”


    “嗡~~~!”


    聽著虛真吾的鼓勵,虛莫言的腦海中轟然炸響,本已經冷靜的心境瞬間又被打亂了。虛莫言紅著眼睛看著虛真吾,輕聲哽咽道:“你......你......你真的是師姐,你真的是師姐!這裏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言語間,虛莫言已是潸然淚下,難以繼續說下去。


    之前所經曆的一切,虛莫言怎麽可能不知道是假的?就算是毫無修為和見識的普通人,看到已經逝去多年的故人也能立刻意識到問題。


    隻是虛莫言實在不忍心拆穿這一切,因為這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回憶,這裏是他無數個夜晚中都夢回徘徊,不願離去的地方,這裏有他至死都不會忘卻的人。


    虛莫言在時間術法上的高深造詣,在整個虛方境都是獨一無二的。


    且不說在這方麵上,虛方境中有沒有能和虛莫言比肩的人,光是修煉時間術法的人就沒幾個。


    因為時間術法太難修煉了,其難度之巨、進度之慢、代價之大令人望而生畏,尋常修者苦修百年都未必能入門兒。就算是資質優異的天才,也要看運氣才能有所小成。


    虛方境曆史上不少人都修煉過時間術法,但是能進入聽道境的人寥寥可數,不過雙手之數。大部分人都因為其付出和收獲不成正比而紛紛放棄,轉修他法。


    虛方境近幾百年來,虛莫言是唯一一個修煉時間術法,還進入了化神境的高手,破格以年僅二百多歲的年齡成為了仙道師尊之一,而且還是排位第三,十分靠前。


    然而虛莫言選擇修煉時間術法原因,卻完全不是因為它的威力。而是因為在傳說中,這門術法修煉到極致,可以倒流時間,讓修煉者回到過去!


    虛莫言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回到此時此刻,改變自己的人生,挽回後來的種種悲劇。


    此刻他終於來到了這裏,怎麽會親手打破這個場景?


    哪怕虛莫言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想多沉浸一會兒。


    不過高手到底是高手,虛莫言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隻是打算再感受一下曾經的回憶,就會離開這片幻境。


    若是這布置幻境的人企圖利用他對虛真吾的思念對他不利,那虛莫言立刻就會翻臉。那時他就不僅僅是離開幻境那麽簡單了,他還要去找個那個布置幻境的人拚命!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褻瀆和扭曲自己心中的虛真吾!


    然而眼前這個“虛真吾”卻直接點明了一切,不僅對虛莫言沒有任何不軌之意,反而安慰他,鼓勵他,讓他前行。


    這種刻入靈魂的溫暖,直接讓虛莫言再次無法克製自己的情感,心神再度失守。


    因為,隻有真正的虛真吾,才會這樣無論何時都處處為自己考慮,為自己著想,關心著他,愛護著他,為他指明道路。


    虛真吾看著虛莫言溫柔的笑了起來,伸手拂去他臉上的淚水,柔聲道:“不要悲傷,不要放棄。逝去,並不代表分別。”


    “隻要你不忘記我,我便一直在你的心裏。我會像以往一樣,一直看著你,守護著你,愛著你,我們從未分離。”


    “轟!”


    虛莫言的大腦中思緒再次激蕩起來,理智徹底崩潰。一生都沒正經談過一次戀愛的虛莫言,麵對心愛之人如此溫柔真切的表白哪裏扛得住啊,心中的情感如同那奔湧的江河難以自製,眼淚嘩嘩的流下來,輕聲哽咽變成了激動的嘶吼:


    “我怎麽會忘了你?我怎麽可能忘了你?我即便忘了自己,也不會忘記你啊!”


    虛真吾輕笑一聲,溫柔道:“嗬~,那我們就約定好了,永生相伴,不離不棄。”


    “嗯!!!”


    虛莫言用力點點頭,伸手擦幹了自己的眼淚。現在的他就仿佛真的回到了年少之時,那般純真,那般激動。


    而就在這時,虛莫言推著虛真吾終於來到了小院的盡頭。看著眼前的景象,虛莫言的神情緩緩深沉了下去,眼中露出了痛徹心扉的神色。


    在虛莫言眼前出現的是一座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洞房。房間中花燈絢爛,紅燭飄香,一個盛裝打扮的新娘坐在床邊,雙手十指緊緊絞在一起,透露著強烈的緊張和期待。


    虛莫言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何時變成了嶄新的大紅色新郎服,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英俊不凡。


    這洞房,正是虛莫言和自己三師妹虛月晴的新婚之景!


    回想起當年的種種事情,虛莫言閉上了雙眼,心中感到一陣劇痛。


    自己當初優柔寡斷,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意。自己的師傅便替自己做了決定,把三師妹虛月晴許配給自己。


    結果性情剛硬倔強的四師妹虛夜明大怒之下,在自己大婚當晚叛出師門。並且發誓拆散天下情侶,成了修道界聞名喪膽的女魔頭。


    最終虛夜明因為殺人太多,敗壞了虛方境的名聲,被虛方境抓了回去,被判焚身碎魂,永生囚禁之刑。被關押在虛方境後山地下的寒獄中,不準任何人探視,至今已有百年不曾見過天日。


    虛真吾一向視自己的師弟師妹為至親,對於虛夜明的事情一直擔憂不已。當時她正在閉關修煉,處於緊要關頭,聞聽此訊後立刻心神大亂,當場走火入魔,身死魂散。


    而虛莫言得知虛真吾的死訊後幾近崩潰,悲痛難抑之下,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情感,這才令虛月晴知道虛莫言所愛之人並非自己。


    得知真相的虛月晴同樣悲憤欲死,在心灰意冷之下,自己主動和離。一個人前往虛方境的秘境之中閉關,也是至今百年不曾露麵。


    虛莫言每每想起自己三位師姐妹的悲劇,全因自己的優柔怯懦而至,大好人生盡皆葬送,都是自責難當,慚愧欲死。


    更重要的是,這一切的悲劇當初還是可以挽救的!


    隻要虛莫言在那個新婚之夜,在那個時刻開口,或許結局就會有所不同,不會那麽悲慘,但他卻沒有抓住機會!


    現在,這個時刻又來了!


    “嘩嚓!”


    就在這時,洞房的門猛然被人踢了開來,然而進來的人卻不是身為新郎官的虛莫言,而是一身黑衣,手持利刃的虛夜明!


    床邊的虛月晴聞聲不對,立刻掀開蓋頭,眼見來人是虛夜明先是一愣,隨之麵無表情道:“我與師兄婚事已定,你還來做什麽?”


    虛夜明眼中流露出了強烈的不甘和恨意,還有一絲卑微的希冀,咬著牙冷冷道:“我來隻為問二師兄一句話!”


    說著,虛夜明猛然扭頭看向了一旁的虛莫言,虛月晴也跟著看了過來。她們好似沒有看到虛真吾一般,隻是直直的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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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師兄!”虛夜明怒聲喝問道,語氣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可曾有我!?”


    虛月晴也輕聲道:“莫言,你喜歡的......到底是誰?”


    虛莫言頓時沉默了下去,就如當年一樣。


    當年,虛夜明就是這麽質問虛莫言的。虛莫言雖然很想告訴她自己心中的答案,但又怕傷了已經嫁給自己的虛月晴的心,所以最終沒有說出口,導致虛夜明絕望而去,他隻能呆呆的看著虛夜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不可以!我決不能再一次重複當年的悲劇!”


    眼見人生中最痛苦、最悔恨的時刻的再臨,虛莫言心中怒吼了起來,立刻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挽回這場悲劇,哪怕這隻一個幻境而已。


    然而,當原本想好的話到了嘴邊之時,虛莫言卻是嘴角蠕動了兩下,意味不明的低聲說了一句:“對......對不起。”


    這一句話一出口,虛莫言頓時痛恨起自己來!


    他覺得自己懦弱、虛偽、惡心、下賤!自己的心比糞坑裏的驅蟲還肮髒!


    明明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是避諱著某種可笑的顧慮,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意。


    而聞聽虛莫言的話,虛夜明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眼底那最後一絲希望徹底崩碎開來。


    這聲對不起,還不如當時的什麽也不說!


    “唰~!”


    虛夜明轉身離開了房間,在空中流下一連串的淚珠,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虛月晴默然站在原地,臉上露出了一絲放鬆之色,但是眼底卻又閃過道道猶疑。


    虛莫言的這聲對不起,到底在是在向誰說的?


    “噗通!”


    眼看著悲劇再現,虛莫言無力的跪倒在地,雙拳狠狠的捶打著地麵,心中的痛苦簡直要將他的神魂撕裂。


    但就在這時,畫麵忽然定格了下來,時間方佛靜止了一般,虛真吾輕輕捧起虛莫言的臉龐,柔聲笑道:“莫言,你可知錯了嗎?”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師姐,我到底該怎麽辦!?”虛莫言低聲嘶吼道,眼淚點點滴落在地。


    虛真吾輕輕摸了摸虛莫言的額頭,笑道:“知錯了便好,你不要繼續哀傷自責,因為那於事無補。”


    “悲劇雖然已經發生,現實無法改變,但並非所有的悲劇都無法補救,有些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補.....補救?”虛莫言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虛真吾。


    “對啊。”


    虛真吾笑道,眼中露出鼓勵溫柔的目光:


    “隻你肯努力,即便是現在......也不遲呢!”


    ......


    絕峰之上,太嵐坐在棋盤旁邊,沉默的看著對麵的青宣。


    棋盤之中,虛真吾正在對虛莫言“殷殷教導”,傳授著他補救悲劇的辦法。


    隻是聽明白了虛真吾的大致意思後,太嵐隻覺得又是一陣奶疼,搓著下巴道:“這就是你給他出的主意?”


    “怎麽樣?不錯吧?”青宣得意洋洋的笑道。


    太嵐頓時一陣撇嘴,搖頭道:“真夠餿的!”


    青宣一瞪眼:“那你行你上啊!你給我出個更好的主意!”


    “這......”太嵐一陣語塞,苦惱的撓了撓頭。


    說實話,麵對這種狀況,她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青宣見狀哼了一聲:“這不就得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邊這都疼啊,做出選擇哪有那麽容易?”


    “而以當今的世道風俗和觀念道德而論,這樣做也沒什麽不對吧?”


    “最重要的是.......”


    青宣指了指棋盤中的虛莫言,嘿嘿笑道:“咱們在這裏討論沒用,還得看老虛自己能不能接受這個方案。”


    “嘁~~~!”


    太嵐聞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兒上,看著棋盤中的虛莫言一陣搖頭。


    現在虛莫言被虛真吾已經迷得找不著北了,估計虛真吾說屎是香的虛莫言都信。虛真吾這麽一通迷魂湯灌下去,虛莫言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果不其然,棋盤中虛莫言的表情先是大驚,然後又變成了猶豫,最後又在虛真吾的耐心“教導”下化為了堅定。


    “你看......”青宣得意的嘿嘿笑道:“這就對了嘛,高手就要敢於直麵自己的內心。”


    “那你呢?”太嵐反問道:“你要是麵臨這種狀況也會這麽做?”


    “切~!”青宣不屑的哼了一聲,悠悠道:“那當然了,隻有小孩子才會去做選擇題!”


    一邊說著,青宣提起右手使勁握了握,指節發出哢啪哢啪的聲響,昂然笑道:


    “哥......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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