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宋獻策?”實話實說,宣府巡撫張維世有點看不起這個江湖術士。


    但是懾於義軍的赫赫威名,他又不得不見一見他。


    “正是老道士!”宋獻策扯著嘴角笑了笑,勉強施了一禮。


    原來,他隻不過是一個耍嘴皮子的老道士,不是修仙者。


    經過這一日一夜的疾行,幾乎壓榨了他身體的極限。


    就在剛才他剛趕到宣府城外的時候,一個抓不住,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差點丟了半條命。


    好在他身子骨還算硬朗,摔的地方又比較鬆軟,這才僥幸無事。


    如今他正強忍著渾身上下的酸疼,見了這宣府巡撫張維世。


    “你說我要砍了你的首級,然後送給大清國皇帝洪太,會怎麽樣?”張維世根本不念半點同鄉之情,一見麵就開口威脅道。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做!”宋獻策聞言慢條斯理的回了一句。


    “為何?”


    “因為老道士不但是舜王的人,而且和幾位和碩貝勒也有些交情。”宋獻策嘿嘿笑道。


    “若是你把老道士砍了,不定誰看不過去,反過來就把你剁了!”


    “先生何以大言唬我?”張維世聞言不由驚疑的打量了宋獻策一番,然後哈哈笑道。


    “不信?”


    “不信!”


    “當初舜王未起兵之時,也似你這般!”


    “哦?”張維世聞言不以為然。


    “想當年,舜王先君方逝,麵色淒淒,第一次見到舜王殿下。”宋獻策如何不知他心思,不由慢條斯理的回答道。


    “隻見其目生雙童,雙手過膝,又有一枚伏羲朝天骨貫於頭頂,實乃真龍天子之相。”


    “不意老道士貪杯,走漏了風聲,竟誤了大事,以致舜王遭了牢獄之災。”


    “為此老道士沒少受埋怨,心中亦不自安,不曾想隨後舜王竟因禍得福,一飛衝天,始知‘天命無常,惟有德者居之’之理。”


    “哦?”聽那宋獻策說得這般有鼻子有眼,張維世臉色開始有些似信似疑起來。


    如今的張順早不是當年的那個無名小卒,而是大名鼎鼎的舜王。


    現在他跺一跺腳,整個山西地界都要抖三抖,放一個屁都值得一幹無聊之人研究半天,更何況有關他神異之處的傳說呢?


    關於這些的傳言,沒有一太平車,起碼也有一籮筐。


    那張維世又非耳聾目瞽之輩,自然對此也略有耳聞。


    不過自古以來,什麽“天神入腹”、什麽“神女授書”雲雲,乃是亂臣賊子的基本操作,張維世本來也不以為意。


    隻是一想起這兩年“舜王”突然橫空出世,連敗明軍,橫掃天下的事跡,再聽宋獻策這般說辭來,心中難免又動搖了幾分。


    “那……這又和後金和碩貝勒有甚相幹?”張維世心思一轉,又開口問道。


    好嘛,差點被你這妖道騙了過去,咱們剛才不是在說和碩貝勒憑什麽替你出頭嗎?


    “這麽給你說吧,自從老道士跟隨舜王起兵以後,南征北戰,某也略微有些功勞。”宋獻策笑道。


    “故而也曾受後金國國主之邀,舜王委派,出使過彼國。”


    “那後金國地處偏僻貧瘠之地,民苦官酷,惟一以劫掠為務。”


    “夫劫掠之事,殆有天定。或多或少,未未可知。若是不幸,還會搭上身家性命。”


    “故而上到金國主洪太,下到各旗貝勒、阿哥,無不對老道士恭恭敬敬,詢問禍福。”


    “更有野心勃勃之輩,私下裏又多次詢問我‘汗王相貌何如’。”


    “嗞~”張維世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這老道士有幾分本事啊!


    想到此處,他也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後金汗王相貌何如?”


    “金國主龍鳳之姿,此所謂漢高祖隆準龍顏,唐太宗龍姿日角是也。”宋獻策不由笑道。


    “既然這金國主絕類漢高唐宗,想必當有天下?”張維世不由故意問道。


    “依照常理,確實如此。奈何又兩處卻是壞了跟腳。”


    “哪兩處?”


    “一處在目,其人鷹視狼顧,乃奸雄之相。故而為人陰鷙,手段狠辣,雖父子兄弟無不折服,乃後金國第一梟雄也。”宋獻策冷笑道。


    “一處在麵皮,相書雲:青主憂,白主泣,黑主病,赤主驚,黃主喜。金國主麵黑,正乃病亡之相。”


    “可憐一世梟雄,正堪為舜王殿下敵手。奈何有命無運,一番功績,空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張維世聽到這裏,頓時心中猶豫起來,不由開口問道。


    “既然先生會相麵,不知我麵相如何?”


    “閣下大富大貴,婦孺皆知,又何須相麵?”宋獻策聞言笑道。


    廢話,如今後金、舜王皆許以郡王,對張維世來說,無論選擇哪個都是一場富貴。


    這件事的關鍵不在於富貴多少,而是在於能不能吃到嘴裏,這才是他要擔心的事情。


    “不過嘛,依照閣下這性子卻是稚子懷金於市,恐不得善終……”


    “嗯?”張維世聽到這裏不由眉頭一挑,怒急反笑道,“老道士,你竟然當麵咒我,莫非真覺得本官好說話不成?”


    “張撫軍,後金阿濟格部已經為我所敗,斬殺其英武郡王阿濟格、饒餘貝勒阿巴泰、牛錄額真完顏葉臣一幹名將。”宋獻策聞言巍然不懼,反而傲然道。


    “大明左柱國朱燮元、宣大總督張鳳翼自知頑抗無望,皆自剄而死。”


    “獨留大同巡撫葉廷桂、大同總兵王世仁和宣府總兵李國樑一幹人等及三萬大軍投靠義軍。”


    “如今前有狼,後有虎,義軍列於前,東虜覷於後。”


    “張撫軍正如那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還有閑心兩頭要價,豈不正是自尋死路?”


    “你……我……”張維世聞言怒火衝天,不由伸手指點著宋獻策,卻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李國樑見狀,連忙上前替他解釋道:“宋先生有所不知,張撫軍也有張撫軍的為難之處。”


    “這宣府上下十餘萬口,眾口難調,難免有心生幻想之徒……”


    “別說了,我來解釋吧!”李國樑話還沒說完,那張維世好像想明白了什麽,不由接口道。


    “非是張某左右搖擺、舉棋不定,實在是有兩樁難事,一時間讓我為難!”


    “哦?不知是哪兩樁?”宋獻策問道。


    “一個乃是張家口商賈,與宣府上下牽扯甚深,傾向於後金一方。”


    “一個是鎮守太監王坤,乃明帝忠,手底下又有一兩千人馬,難以處置。”


    “故而,張某夾在中間為難!”


    “哦?這麽說張撫軍是昧用了?”宋獻策聽到這裏,不由冷笑一聲道。


    開什麽玩笑,既然你管不住宣府鎮,那義軍換一個能管住的冊封不更好嗎?


    本來張維世這一番話是半真半假,結果一聽宋獻策這話,頓時冷汗就下來了。


    瞧自己這張嘴,不會說話還不如不說!


    他連忙陪笑道:“哪能呐,管的住,管的住,請宋先生現在府中安座,我這就處理這兩股勢力!”


    本來應該是他宣府巡撫張維世不見兔子不撒鷹,坐地要價。


    不意說錯了這句話,反倒要先證明一下自己具備要價的價值,這一回他終於領教到這個老道士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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