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之所以命令士卒退後三十裏安營紮寨,既有大軍暫時和官兵脫離接觸,以防被官兵騷擾之心,又有借助城外地形釘死西安城內官兵的打算。


    先前義軍追擊陝西總兵官左光先甚急,雙方曾在西安城外三十裏左右一處塬上交手了一回。


    奈何官兵士氣全無,一觸即潰,左光先立足未穩,隻得敗退到西安城中。


    然而,張順倒對此處地形頗為有印象,這是一處在陝西較為常見的“黃土台塬”,而此處亦被當地人呼為“黃土台塬”。


    然而,這處“黃土台塬”卻不得了,剛巧夾在兩河中間。


    東北側高出河麵七十至一百丈不等,西南側高出河麵四十至六十丈不等,而南麵又是巍峨高大的高山,這簡直是一處天然的城池。


    所以,既然義軍無法短時間攻下西安城,那為何不能在西安城外再立一“城”,吸引官兵來攻呢?


    張順這一手叫做“戰略上進攻,戰術上防守”,頗得後世共和國南海填島之妙。


    俗話說:“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張順率領義軍駐紮在西安城外,城中官吏、百姓自然是寢食難安,生怕一頭睡下去,第二天連頭都沒了。


    一看義軍退走,西安城內頓時一片歡騰。


    消息傳到省衙之中,一位頭戴王冠、年邁六旬的老者不由欣喜道:“全賴軍門和將軍之力。西安城才得以保全,百姓才安居樂業,本王感激不盡,定會盡快上書當今聖上,分說兩位的功勞!”


    “秦王說笑了,這本是我們二人分內之事。若是聖上能夠記掛一二,對我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一個四五十歲身穿官袍的老者聞言笑道。


    原來這二人分別是大明秦王朱誼漶和陝西巡撫甘闊學。


    花轎人人抬的道理兩人都懂,隻要大家齊心協力把這事兒上報上去,就是一大功。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順賊”是自走還是被擊走呢?


    “咳咳......”陝西總兵官左光先連忙咳嗽幾聲,看左右無人,這才提醒道,“其實......賊人究竟如何退去,還有得說道。”


    “當然,此戰若非左將軍拚死殺賊,居功至偉,我等尚不能取得如此大捷!”秦王朱誼漶和巡撫甘學闊聞言不由笑道。


    “不是,兩位大人,這事兒關鍵在於順賊究竟走沒走!”左光先苦笑一聲,不由把話說透了。


    你以為左光先連番戰敗,他不想找個由頭“立功”嗎?


    然而,當初“順賊”追殺甚急,一副要製他於死地的樣子,怎會輕易退去?


    若是賊人沒有退去,自己等人反上報大捷,萬一賊人又殺個“回馬槍”呢?


    “這……”甘學闊沉吟了半晌,用他那川味兒官話應道,“左將軍言之有理,但是終不能讓諸位弟兄白白勞苦一場。”


    “以我之見,我們可以報一個‘小捷’,就說賊人氣勢洶洶而來,我等齊心協力擊潰來犯之賊。”


    “炮斃賊人一大頭目,眾賊大哭不止,遂用紅布包裹而走。”


    “妙,妙極,真是絕妙至極!”秦王朱誼漶不由拊掌笑道,並無半分因為朱氏江山被人挖卻牆角的不快。


    “我再補充一點,除此之外,還當及時派人向梁軍門求援。就說官兵擊斃賊人一大頭目,擔心其卷土重來,報複西安城!”


    “好,就如此辦!”陝西巡撫甘學闊聞言不由大喜道,“如此,賊人走亦大功,返亦大功,頗得其妙!”


    三人商議已定,便各自行動起來,或遣人出城探查義軍行跡,或上奏朝廷請功,或通知新任三邊總督梁廷棟西安軍情,不一而足。


    不多時,在固原主持大局的陝西三邊總督梁廷棟便收到了秦王朱誼漶的親筆信。


    梁廷棟不由一愣,大開一看,不由臉色大變。


    你道為何?


    原來這陝西民變以來,群雄四起,號稱“三十六營七十二家”,其實就張順所見,別地兒也不過十幾家罷了,其餘義軍哪裏去了?


    自然是都窩在陝西“打遊擊”呢!


    原本曆史上,這些義軍被洪承疇打的立足不住,隻好逃到河南、湖廣等地,結果又被盧象升殺得屁滾尿流,所以不能成事兒。


    如今官兵之中最為狠辣的洪承疇和盧象升兩人為張順所擒獲,群龍無首,反導致義軍在陝西坐大。


    其中“蠍子塊”拓養坤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本是“闖王”高迎祥四隊闖將,在曆史上曾經風頭極盛,甚至曾和“闖王”高迎祥並稱“闖蠍”。


    奈何後來其數次受挫於洪承疇,實力大損,一度不得不降於孫傳庭。


    最終戰死於函穀關,遂淹沒於曆史的滾滾浪潮之中,不如存活下來的李自成、張獻忠聲明顯著。


    然而,現在是崇禎八年,正是曆史上“蠍子塊”實力迅速增長的幾年。


    張順固然想整合陝西義軍,別人未必就沒有瞅著便宜。


    那新任陝西三邊總督梁廷棟這邊集中精力應對韃虜的軍事威脅,那邊“蠍子塊”拓養坤聯合“混天星”惠登相聚兵三四萬眾,圍了平涼府城。


    這平涼府地處陝甘寧三地交界,是西北地區重要的交通樞紐,素有隴上旱碼頭之稱,正是陝西三邊總督梁廷棟所駐固原的府城。


    平涼府城地處固原西南,而西安府剛好又處於平涼府西南,如此以來,便剛好切斷了固原和西安的交通。


    當然,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平涼府城內剛好又有一座韓王府,正是大明韓藩所在。


    這韓藩本是明太祖朱元璋第二十子朱鬆的封國,被封於遼東開原,乃是大明最北麵的藩王。


    靖難之後,明成祖朱棣放棄大寧三衛之地,開原太近邊塞,無法讓藩王居住,遂改藩於陝西平涼府。


    這一改不要緊,就是二十百多年過去了,如今坑了新任陝西三邊總督梁廷棟一把。


    直娘賊,梁廷棟忍不住要罵人,這特麽老朱家也太能生了。


    平涼是韓藩,西安是秦藩,左右都是朱家人的血脈,可憐我堂堂三邊總督手中僅有數萬人,不但要防備北麵的韃虜,還要驅逐平涼的“蠍賊”、西安的“順賊”,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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