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毛葫蘆”借著義軍那邊的火光一看,看到對麵居然跑過來兩個婆娘。


    她們抱著張順又哭又笑的,關係非常親密。


    遂後她們還用汝寧的口音向自己喊話,他們頓時信了七八層。


    依照這些“毛葫蘆”往常的經驗,凡是落在“賊寇”手中的女人,受盡侮辱不說,能夠活下來的基本上十不存一。


    即便僥幸苟且偷生,多半如同牽線木偶一般,神情呆滯,豈會如此鮮活?


    想必定是原配無疑!眾人這才信了張順的說辭。


    遂後,雙方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這些毛葫蘆便主動走出城牆射程範圍,向張順投降了。


    而在這南陽城下發生了這許多事兒,城上竟然無動於衷。既不出手阻止,也不曾許諾些好處拉攏他們。


    張順不由感慨道:“南陽城陷,可知矣!”


    高桂英知道這是張順在提振士氣,便接話道:“爹爹,此話怎講?”


    “壯士請命出戰歸來,卻被城內碌碌無為之輩在城外。人心都是肉長的,豈無有兔死狐悲之感?”


    “城裏的老爺錦衣玉食,卻享盡富貴,不拿窮苦將士的性命當一回事兒,哪個還肯出死力?此消彼長之下,南陽城不難攻矣!”


    眾人一聽,確實理兒是這個理兒,頓時士氣高漲。雖然晚上耽擱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也都能嗷嗷的起來攻城。


    事情果然如同張順所料,義軍氣勢如虹,官兵卻士氣低落,毫無戰心,甚至連日常巡邏都開始敷衍了事。


    而此時的城中,南陽知府正在沉著臉,看著院子裏擺滿的幾十桌酒菜,一言不發。


    “大人,唐王率領城內名士來訪,不知如何應對?”管家心驚膽戰的走進來問詢道。


    “咱邀請人家過來看笑話呢,還能如何應對?”南陽知府譏諷道,“請進來吧,老爺我的老臉算是被任光榮這廝丟盡了!”


    不提任光榮還好,南陽知府一提這事兒,管家連忙又問道:“任千總如今光著膀子,在外麵負荊請罪呢,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他還有臉請罪?”南陽知府一聽說起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馬上把他的席位扯了,把那些酒啦、肉啦還有果蔬,都給我丟出去喂狗!”


    這所謂的任千總,本名正是任光榮。原本是毛葫蘆出身,因為年輕氣盛武藝好,多次殺敵有功,才堪堪被提拔為千總之職。


    如今他出城作戰不利,還差點被官兵關閉在南陽城外。


    幸好他趁著義軍主力圍困“毛葫蘆”主力的時候,帶著數十親信趁著夜幕掩護逃到城西門。


    西門的守將與他相熟,這才瞞著南陽知府,偷偷把他放了進來。


    任光榮自知罪責難逃,他也顧不得怨恨南陽知府幾欲斷了自家性命,便和幾個兄弟商議道:“不怕官就怕管,如今我等襲營不成,反丟了許多兄弟,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眾兄弟打打殺殺還成,讓他們出主意那真是為難人了。


    眾人愁眉苦臉了半晌,突然有人說道:“人常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事兒還得著落到知府的老管家身上!”


    任光榮無奈,隻好湊了幾十兩散碎銀兩送了出去,那老管家便給他出了一個效法廉頗負荊請罪的招數來。


    正月的天氣,還有一股寒意。任光榮光了膀子跪了許久,不但膝蓋疼,人也凍得直打哆嗦。


    好容易見到管家出來了,他連忙膝行過去,低聲問道:“不知知府大人準備如何處罰我等?”


    “等著吧!”管家沒好氣的應道,“因為你這事兒,反倒讓我也受了一頓責罵!”


    言畢,他便先把剛剛趕到的唐王、名士及軍官等客人迎了進去。


    不多時,這管家又牽了幾條好狗出來,往門口一拴,隻命那下人把那碗呀、碟呀紛紛擺了過去,讓那幾條狗吃。


    任光榮晚上出戰,早上請罪,忙了一宿早已經饑腸轆轆。


    他一看這麽多飯菜糟蹋了,不由可惜的問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飯菜怎生喂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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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都是你的酒菜,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老管家笑道。


    任光榮頓時臉色變得鐵青,雙目隻欲噴出火來。


    “士可殺不可辱,是吧?”老管家見了不由譏笑道,“若是有膽子,就當麵把我這個老家夥捅死了,舍了一家老小性命,去外麵投靠賊寇去!”


    “若是無膽,就老老實實當孫子作狗,讓老爺消消氣!你要知道知府老爺的臉才是臉,你這叫臉嗎?你這是屁股,你沒有臉!”


    “對,您老說的對,一語驚醒夢中人呐!”任光榮隻好靦顏笑道,“老先生說哪裏話?你隻管想法讓老爺高興,我會記著您的好!”


    “這還差不多!老管家見他服了,這才笑道,“待會兒老爺問起你來,你就爬進去應道’我在這給您看門呢’。”


    “老爺讓你落座,你就拒絕道:‘那是人吃飯的地兒,哪有我這條狗的位置?’”


    “老爺要問你是誰家的狗,你就說:‘老爺你不記得了,我是您家的看門狗呀!’”


    “你且用心背熟了,到時候我會替你說項!”


    任光榮聞言不由千恩萬謝謝過了,等到老管家一走,嘴角不由流出血來。


    原來這廝不過二十來歲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哪裏受得了這口鳥氣?


    可是想一想家族老小父母兄弟,又不得不忍了,竟然咬牙切齒把牙齦都咬出血了。


    不多時,果然聽到那知府喊道:“任千總何在?今日本官專門宴請他,如何還未來到?”


    任光榮痛苦了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連手帶腳的爬了進去,諂媚的應道:“老爺,任光榮早到了,在外麵給您看門呢!”


    眾人聞言一愣,頓時哄堂大笑,甚至連唐王朱聿鍵都指點著笑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也不知笑聲到底持續了多久,任光榮感到自己卑微的連野狗都不如。


    他已經記不清到底自己都說些什麽了,他隻記得那些人不停的在笑,在笑一個無恥之徒,在笑一個跳梁小醜。


    仿佛他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狗,一條真正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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