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者會出現在人的夢裏,這很正常,甚至比她出現在人的麵前還要正常。


    畢竟她並非是起司咒鴉這樣富有行動力的灰袍,脆弱的身體和有限的體力讓她無法應對艱苦的旅途,況且眠者自身的性格也更傾向於在舒適封閉的環境裏生活,但那僅僅隻是她的肉體生活而已,與之相對的是她積極而好奇的在夢境世界中遊曆著各式各樣的場景。


    可以說,凡是有智慧生物的地方就或多或少會有夢境,而凡是有夢境的地方對於眠者來說就都是近在咫尺,她是夢中的遊神,灰塔中的夢行者。


    “我認識她,在我出發進行這次旅行之前還和她交談過。不是在夢裏,而是麵對麵的。”起司沒有隱瞞的打算,如果對方知道眠者這個名字,那至少說明她不是敵人。


    眠者是非常謹慎的,她跟起司說過,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她都不會在他人的夢境中現身,更加不會去嚐試在有敵意的夢中和人交談。


    夢行者並非夢的主宰,就如法師們通過了解自然知識明白世界上有許多危險一樣,夢行者們也因為對夢境的了解知曉其中的可怖之處,故而成熟的夢行者,是幾乎不會讓人察覺的。


    “果然,你們來自同一個學派。”懷內特夫人露出些許放心的表情,她似乎並不擔心起司欺騙她,想來是有自己鑒別謊言的手段。


    很多法師都討厭謊言,所以他們會在自己的隨身物品上花大力氣附加鑒定真話和假話的法術,用來防止遭人欺騙和愚弄。


    有趣的是,這往往隻對那些沒辦法欺騙他們的人有效,那些真正處心積慮想要欺騙他們的人,總還是能找到方法編織出無法被察覺的謊言羅網,那些精密的蛛網絕不是一個兩個法術就能檢測清楚的。


    “用學派來劃分我們的來處有些偏頗。我更傾向於把我們這些身披灰袍者描述為受到同一套訓練體係並在同一個地方完成訓練的同門。”起司聳聳肩,回答道。


    他並沒有說所有灰袍同時也都來自於同一位老師,畢竟對方還隻是一個合作夥伴,沒必要自己那麽著急的將灰塔的情況講出來。盡管那座高塔已經不是起司受訓時的樣子,那裏也已經沒有了可以統領所有學生的老師。至於未來灰塔會變成什麽樣子,他也不知道,不僅不知道,更是毫無頭緒。


    說來也是諷刺,自認是最具有能力的一群施法者,卻對培養了他們的地方如此的無規劃,或許在我們的內心裏,根本沒想過自己能比肩老師繼承那座塔吧。


    “學徒製嗎?這樣也不錯,老派的教育方式有它的好處。至少你和那位眠者的水平都要比這裏的大部分人高不少。不過要物色到如此適合修習魔法之道的學徒,還要讓他們心甘情願走上這條路,你們的教育者不是運氣太好,就是手段高明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懷亞特夫人低聲說道,從語氣來看顯然是偏向前者。


    這也難怪,想要成為施法者本身就是一件需要極大的天賦和運氣的事情。空有天賦沒有得到正規訓練的人最終要麽走入歧途,要麽放棄那份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禮物;至於沒有天賦卻無意中踏入了魔法之門的事情,古往今來當然不少,而它們多半會以悲劇收場。


    比較近的例子,就像是當年蒼獅藥劑師協會的那位主事人,因為鼠人瘟疫的研究而著魔,最終被自己的研究所吞噬。這也是為何起司並不排斥萬法之城有些僵硬的教育係統,比起灰塔,它更安全。


    “話題有些遠了。你提到了眠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七年?三年?她做了什麽讓你如此的印象深刻,還要特意來找我印證?據我所知,她不是個會頻繁在別人夢中現身的人,你一定是和她有了某種交集,才會讓她這麽做的。”


    起司揉了揉額頭,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這讓他有些難以理清腦中的思緒。在這種時候他不喜歡和人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詢問對方的意圖才是最好的方法。不過他會這麽說,那潛台詞就是眼前的女法師已經初步取得了他的信任。


    “三年?不,她出現在我夢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起初我隻以為她是一個幻象,是我自言細語誕生出的幽靈,但我很快明白,我創造出的幽靈是無法知曉我根本不理解的事情的,她並非因我而存在。在那之後我重新正視了那位朋友,她給了我很多幫助,讓我在詛咒的漫長煎熬中得到了些許的慰藉。老實說,比起能看到的你,我其實更信任她。可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她在夢中聯係過了,自從一個月前起,我就再也沒有得到過她的消息。”


    起司挑了挑眉毛,一個月,那時候他們應該已經離開草原快要進入奔流了。眠者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遇到了什麽事嗎?但首先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


    “你為什麽認為她會來找你。夢行者是很隨性的,作為通靈學派的學者你應該自己也有所了解,夢境是難以捉摸的,不是睡著了就會有夢,也不是每個夢都適合進入。也許隻是她忘記了找到進入你夢的方法或是你最近這段時間睡的太淺或太沉,讓夢境都不適合進入。這不足以成為問題。”


    “你知道夢石嗎?”懷內特夫人突然說了一個聽起來不相幹的問題,而它也確實難倒了起司。


    起司不是萬事通,他對許多派係的法術都有所了解,但那些了解也隻是淺嚐輒止,論及精深之處,他仍然隻是自己領域的專家。


    看到灰袍臉上的困惑表情,女法師則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你們受訓的體製雖然相同,但研究的方向卻不同。唉,既然這樣我就不該再跟你討論,因為你能幫上的忙會很有限。但你畢竟和她披著同樣的袍子,再說,我又能去和誰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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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著,從衣服的口袋裏拿出一支筆,不是羽毛筆,而是某種同樣使用墨水的機械筆。


    “這支筆就是我的夢石。簡單來說,夢石可以是任何事物,甚至可以隻是一段禱言或口頭語。它是一種暗示,用來在你睡著後對你的思想進行引導,將你引向夢石所定位的地方。我在眠者的指導下完成了這塊夢石,它就像是我的燈台,隻要我握著它入睡,就會散發出隻有眠者能看到的燈光,將她吸引過來。”


    起司思索了一下,如果這話是由別人說出來的,他可能會懷疑所謂的夢石隻是魔鬼蠱惑人心的把戲。


    但當它是由一名通靈學派的法師親口承認的時候,灰袍也不得不接受這種聽起來隻有在童話裏才會出現的道具的現實可能。


    這也意味著眠者的夢境研究到達了某種非常神奇的境界,她掌握了讓夢境和現實產生關係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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