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千歲的年輕人


    不知過了多久,木台終於停在巨樹空間內的最頂端,上方已經沒有任何通道,四周是一個十分狹窄的空間,隻有一個木門呈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木易言少一言不發的帶著子龍走到門前,剛要抬手敲門,門內便傳來一個十分蒼老的聲音,“我已經知道了,讓他自己進來吧。”


    對著門行了一禮後,木易言少對子龍說道:“先知讓您自己進去,我就先回去,那位叫迫君的小友可能也等急了。”說完,他便轉身上了木台,向下降去。


    先知?


    子經不明白這個叫先知的是什麽人,不過,從木易言少的態度可以看出,這個先知在木易世家的地位絕對要比家主高。甩了甩頭,揮去腦中的雜念,子龍輕輕推開房門,徑自走了進去。


    進入房間以後,子龍先是四周掃視了一圈。


    這裏實在是簡陋得很,十幾平米的空間,放著一張木桌,一張木椅,還有一張看上去年頭久遠的木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閉著雙眼盤坐在床上,他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蒼桑,雙手褶皺得猶如幹枯的樹皮一般,他的正前方擺放著的,赫然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直到看到它,子龍才明白,原來木易言少所說的先知,同大陸中的占卜師是一樣的概念。


    盤坐在床上的先知緩緩的睜開雙眼,子龍發現,他的眼中,竟然滿含著隱忍和包容,但是,那如暗夜星辰的雙瞳在屋內明亮的光線下微微一閃,偶爾爆發出的光芒,卻好像一柄屹立在萬仞孤峰上的絕世神兵,帶著一種絕對的孤傲和壓迫力,瞬間刺破子龍的心裏防線。


    子龍覺得自己的靈魂,完全**裸的呈現在他的麵前,那雙仿佛有魔力一般的眼睛,好像已經徹底把他看了通透,他的額頭上甚至滲出層層汗珠。一個體弱的老人竟然能擁有如此攝人心神的雙眼,實在是太可怕了,恐怕劉益萌那個大陸聞名的占卜師,都不及這個老人的十分之一,難怪,他被稱為先知。


    先知雙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瞬間黯淡下來,恢複成一個年邁老者應有的如死灰般渾濁的眼神,他緩緩的張開幹癟的嘴巴,蒼桑的聲音傳出,“天上每一顆星星,都代表一個生命。十八年前,一顆明亮得如璀璨明珠般的星辰,在這個天空出現。它代表人類有始以來最強大職業暗師。他的光輝照亮了整片祥雲大陸的天空,從那一天起,我就再也預測不到大陸的未來。那時候,我還可以預測到那顆星辰的軌跡……”


    “那顆星星的軌跡是什麽?”子龍直覺此事與自己有關,不由急切的問道。


    “未來有兩個方向,在這片天空散發它四十年的光輝,隕落在東方,或者用它的光芒,重新劃定整片天空。”先知注視著子龍緩緩說道。


    十八年前,暗師,四十年的光輝,再加上先知對他所說的這番話,無疑,那顆星星代表的就是自己。


    “可是,一年前,當那顆星星消失在大陸北方隨後又出現以後,它的軌跡就不再是任何世人所能預測,它的未來,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個未知數,也許,它隨時都有可能在從這片天空中隕落。”


    一年前?那不正是子龍隨著思格勒爾進入空間之城的時間嗎?子龍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或許,未知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知道自己的未來,卻無法改變,這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嗎?死亡,早已無法使常在生死之間徘徊的子龍懼怕。


    先知死灰般的眼神凝視著子龍,心中微微一訝,他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麵對死亡,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輕鬆與不馴。他輕輕的歎息一聲,“你來生命之城是找明明救你朋友。我想,你忘記了一件事情,你體內的‘生命源液’可潤萬物本源,更何況是你朋友的傷,不過,你最好知道,強行逼出‘生命源液’對自己有副作用,而且,這種副作用很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默默的注視著著盤坐在木床上的先知,子龍含笑說道:“可能是我運氣好,數次自殘都安然無恙,當時,若有割開皮膚的利刃,我也不會尋醫至此,隻是,您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先知緊抿的嘴角略微上翹,似乎是在微笑,隻是這個微笑讓人看起來比哭都難看,“一顆璀璨的明星,不需要點亮自然就會發光,但它要知道自己的職責,需要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並不是每顆星星都會劃出完美的軌跡,也不是每顆星星都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世間每一個事物的存在,都蘊含著天地智理,每一個人或生物的生命軌跡,也早已經設定好,無一例外,人們通常把這個軌跡叫做——命運。”


    蒼老而又無力的聲音不斷傳向子龍,“如今,我看見十八年前那顆明亮的星星,完全脫離本應屬於它的軌跡,走上了一條未知的道路,卻遺憾無法看到它的最後的結局……”


    聽到‘命運’兩個字,他不由想起幾個族類的預言,那些關於他的命運的預言……子龍緊握了一下拳頭,當他看著澹台圜生命垂危的躺在床上的一刹那,他就已經對命運產生了抵觸感,他就不再相信天命的安排。


    苦笑出聲,子龍默默的低下頭,看著以樹為體的房間地麵,輕聲說道:“命運嗎?雖然它安排了我的前半生,但是,我絕對不允許我的朋友,被命運帶走他們的生命,絕對不允許。”他的低語逐漸變得堅定,堅定得讓先知都有些為之動容。


    而子龍的朋友和敵人也因為他的這個堅持,走向了未知的軌跡。


    看著子龍眼神中散發出的不可置疑的自信光芒,先知臉上浮現出一絲異彩,他慢慢的閉上雙眼,緩緩說道:“年輕人,我相信你能夠創造奇跡,在你自己的一片天空中,打造出一片新的天地,放開胸懷,做自己想做和要做的事情吧。”


    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子龍的心頭,他不知道這種情緒的來源是因為悲於自己未來的路,還是可憐這個即將殞命的老者……子龍體內的生命源液加強了他對死亡的敏感度,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先知的生命在不斷的流逝。


    帶著複雜的心情看了一眼先知,子龍轉身走出了房間,在關上房門的那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死神的來臨,先知的心跳好像已經停止,房間內異常的寧靜……


    腦海中猛的閃過一個念頭,子龍急忙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在地凹之地得到的那把紫色匕首,對著胳膊狠狠劃上一刀,堅韌得如鋼鐵般的皮膚,頓時被刀刃劃開一道不算深的傷口,從裏麵緩緩的滲出子龍體內的‘生命源液’。


    子龍心中一喜,快速的推門回到房間內,急步走到先知身前,強行掰開先知的嘴,把‘生命源液’滴到他的口中。可是,由於子龍自身的恢複速度太快,那道傷口瞬間便愈合如初……他隻好再次拿起紫色匕首,在原來的那道傷口上重複的劃著。他根本沒有在意過手臂上的傷痛,腦中隻有一個目標——要救先知。


    看著‘生命源液’不斷的流入先知口中,子龍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生命流逝,靈魂好像被人一點一點抽走的感覺,十分難受,但子龍卻體會著另一種感受,賦予人生命時的自豪和生命複蘇時內心湧現的感動。


    先知那原本幹癟的皮膚像被充氣一樣迅速飽滿起來,如枯枝般的雙手也變得圓潤,片刻過後,先知竟然從一個已經跨入墳墓的垂死老人,變成了一個看上去與子龍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烏黑的頭發直垂至肩,濃濃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一雙滿含智慧的雙眼不斷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任誰也想不到,這個人的心髒剛剛已經停止了跳動。


    抬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子龍,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先知的口中悠悠傳出,“年輕人,我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自殘,為什麽還要救我?”


    “這個結果您預測不到嗎?”子龍不答反問道。


    “自從那顆星星升上了這片天空,我就再也預測不到未來,我自己的也不例外。”先知搖了搖頭對子龍說道。


    命運確實能夠改變,而子龍的舉動為這變化親自作了鑒證。他直起身,平靜的說道。“這可能就是您所說的命運,你感覺現在怎麽樣了?”


    “你給了我大量的‘生命源液’,應該我問你怎麽樣了才對,我至少可以再活幾千年,年輕人,謝謝你。”先知燦若星空般的眼睛注視著子龍誠懇的說道。


    這樣的感謝,子龍自認承受不起,“您不用謝我,應該是我多謝木易世家才對,我體內的‘生命源液’是木易慶海前輩用生命的代價換來,我……”


    還沒待子龍說完,先知便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知道,我並不後悔讓他出世遊曆,並以有這樣的兒子為榮。”


    兒子?子龍一怔,脫口問道:“那您的年紀……”


    “三千歲整,若不是你,這便是我的壽限……你果然是那顆打破開軌跡的星星。”先知淡淡一笑,看著子龍說道。


    三千歲?子龍不敢相信的打量著現在看上去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先知,怎麽也想不到,他已經在這個世上生活了整整三千年,“難道木易世家的人都高壽嗎?您是活的時間最長的人嗎?”


    “的確,我木易世家的人至少有一千年的壽限,不過,我不是活得時間最長的人,我的曾祖父,今年已經六千歲,至今還生活在祥雲大陸南方的一座山中。”先知看向南方,滿眼期盼的說道。


    六千歲?那六千年前的事情,先知的祖父會不會知道?南方,那是暗之匕存在的方向,看來應該找機會去看一看。


    先知已被他救活,子龍不認為這裏還有他什麽事情,“我該走了,我的朋友還在等著我。”


    “不忙離開,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哦,很久都沒有離開這個房間了。”先知收回飄渺的目光,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隨後右手一揮,一團綠光在兩人腳下亮起,托著兩人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緩緩上升。


    就在子龍的頭將要碰到屋頂時,木屋頂部開始向兩側分開,兩人升上屋頂,腳下的木頭隨後愈合在一起……就像這樣,兩人所到之處,樹幹紛紛讓出通行的道路。


    片刻過後,子龍隻覺得眼前亮光閃過,他們已經升至了巨樹的最頂端,這裏寬闊的宛如一座廣場般。眺目遠望,隻見淡淡的雲層在不遠處靜靜的飄浮,看上去就像人間縹緲的仙境般狀麗。


    “這裏是離天最近的地方,站在這裏,你可以清楚的看到世間的一切。十八年我在這裏,發現了那顆璀璨耀眼的星辰,同樣,也預測不到了未來。你是逆天之人,必遭天嫉,你的出現,影響了月亮的存在,它必將想以自身光華將你吞噬。如果說,星星代表單獨的個體,那月亮就是一個存在千萬年的勢力,我隻能說這麽多,以後的路,還要你自己走。”先知的目光望向天際,緩緩的說道。


    勢力?難道是天機門嗎……聯想到天機門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的麻煩,子龍肯定先知口中的勢力定無疑就是天機門。他抬頭望向天空,此時,正值傍晚十分,太陽仍然盡職的側掛在天際,星星月亮的光輝不足以在這時閃亮,但是,夜空的景色已經在子龍腦海中呈現。


    上天安排星星要伴隨在月亮的左右。但是自己的這顆星星不甘受到命運的擺布,奮起反抗成功打破了既定的運行軌跡。而為了身邊的人,子龍不在乎消耗自身的生命繼續破除命運的安排,他相信總有一天,一顆星星的光芒,將會散發著奪目的光芒,照耀整片夜空……


    突然間,先知發現子龍變了,這一刻,子龍的身形仿佛巍峨的山峰一般沉穩高大,氣勢如洶湧澎湃的大海讓人禁不住臣服,他雙眼中蘊涵著的滿是不屈與自信,對於命運安排的不屈,對於改寫人生的自信,那藍色的雙眸,那嘴角掛著的一絲微笑,竟然讓人感覺到內心被觸動。


    這是怎樣一個男人?他的身上又有怎樣的故事?即使是先知,也不知道為何此刻這個年輕人會有如此豪氣衝天的氣勢。是對天地的不屑與藐視?但那不是一個如此年紀的人應有的情緒。這樣的情況,先知隻從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過,而那個人,卻已經是傳說中的存在……


    許久過後,先知的目光才從子龍的身上移開,三千年來一直平靜的心竟然被身邊的這個年輕人的氣勢所感染變得激情澎湃,滿是想要對命運,對自己的挑戰,此刻,他真的想變做天空中的一顆明星,即使是燃燒自己的生命,也要散發耀眼光芒的明星……


    就在這祥雲大陸,就在這不周山中,就在這巨樹之顛,一個三千歲的先知,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暗師,並肩而立,遙望天際,俯視蒼生。從這一刻起,他們心中的命運,再也不能將他們左右……


    巨樹內某一層的長廊中,迫君在一個房間外不斷的徘徊,臉上焦急之色顯露無遺,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房門,幾次走到門前想要推門而入,都強忍了下來。許久過後,房門終於緩緩的開啟,木易言少從裏麵踱步走出,額頭上的汗水。


    “木易家主,妞妞她怎麽樣了?”迫君見木易言少走出來,忍住衝進房間的衝動,迫切的問道。


    “還好,你拿回來的玉蟻卵靈力充足,妞妞她再睡幾天把靈力消化,就能好起來,隻是,她的玄凝眼還是少用為好,否則還會複發,你現在可以去看她,不過,動作要輕一些,別把她吵醒了。”消耗過多元氣的木易言少沒有去休息,仍然耐心的講解一些注意事項。


    迫君感激的看著木易言少,點了點頭,輕輕的走進房間。


    一張木床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臉上帶著些許稚嫩的微笑,略微蒼白的睡顏依舊美麗,那一點點的瑕疵不能掩蓋她的風華。如果子龍看到她的麵孔,絕對會驚呆,因為,另一張一模一樣的容顏,正靜靜的躺在火家大院……妞妞與澹台圜的外貌竟驚人的相似,就連頭發的顏色都是同樣的雪白。


    靜悄悄地走到妞妞的床前,迫君眼中的冷芒頓時化做一片溫柔,任誰也想不到,這是被人稱做‘凶星’的迫君。他靜靜的坐在床邊的木椅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化去平日冰冷的麵容,帶著一絲微笑,深深的注視著眼前這個熟睡中的女孩。


    回憶起開心的事情,迫君露出滿足的笑容,似乎這個女孩就是他的整個世界,眼裏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腦海中充滿往日妞妞可愛的身影。在這一刻,房間內的時間好像停止一般,整個世界仿佛隻剩迫君與妞妞,兩人靜靜的存在……


    透過門縫,木易言少看著癡癡的迫君,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緩緩的關上房門。他知道,玉蟻卵隻是讓妞妞恢複一時的神誌,並不能根除玄凝眼所帶來的副作用。要想徹底的讓妞妞恢複,他所知道的方法,那隻有……挖去她的玄凝眼。


    這無疑是不可行的做法,讓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失去光明,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知該如何告訴迫君,這殘酷的事實……


    轉身走入對麵的房間,木易言少推開通往陽台的木門,望著腳下一片綠色的海洋,負手而立。腦海中滿是神龍轉繞巨樹飛翔的畫麵,不知道先知為什麽要見那個年輕人,難道真的隻有他才能拿回屬於木易的聖物嗎?


    就在木易言少思緒飄渺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他長籲了一口氣,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當他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年輕人時,頓時愣住。不是沒想到這人會來找他,而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副清秀的麵容。生命之城沒有他的允許絕對不可能有外人進入,那這人是誰?


    小心的審視眼前的人,木易言少看著那透世間一切又滿含智慧的雙眼,不覺的心頭一顫,再望見來人有些熟悉的衣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先知?”


    “我是。”先知笑了笑,向旁邊讓了讓,現出他身後的子龍,“隻有他體內的‘生命源液’才會有如此的效果,我替時不會死了。”


    木易言少驚奇的看著先知和子龍,一臉的不可思議,“‘生命源液’竟然真的如此神奇,太難以想象了。你們快裏麵請。”說完就把子龍二人讓進屋內。


    三人分別坐在三張木椅上,木易言少為兩人各倒了一杯清茶,做工精細的茶杯由特殊木材製成,嫋嫋的霧氣從杯中飄出,夾雜著淡淡的茶香,讓人眼前一亮。這茶絕對是世間少見的極品,不但茶葉嫩綠,少有雜質,不像世間茶葉一般幹燥,而且它的形狀竟然是方方正正的,十分的特別。


    “恭喜先知獲得重生,同時,也感謝玉龍先生,如果您有什麽需要,我木易世家定當竭力而為。”木易言少帶著誠意笑著感激。


    “家主言重了,這是應該的。”子龍淡然說道,“不過,我的確有求於家主,我有一位朋友重傷未愈,所以想請明明幫忙進行治療,不知道漢森與明明他們醒來沒有?”


    木易家算是‘雙喜臨門’,神龍再顯,先知重生。一雙兒女的功力提升更是讓木易言少的心情大好,哈哈笑道,“我已經檢查過他們的情況,不出三日定當醒來,到時,讓明明跟先生走一趟就是,這個可不能算是什麽請求。”


    “那就多謝家主了。”子龍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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