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多少個夢,但我始終無法醒來。


    我感覺自己始終在夢裏,是一個又一個恐怖的夢串在了一起,在夢中醒來後,然後發現還是個夢。


    最終,我聽到一陣刺耳的鳴笛聲,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我想睜開眼,但強烈的光線卻阻撓著我,耳邊傳來雜亂的嘈雜聲,我聽不清到底是什麽聲音,仿佛有人在說話,有人在喊叫。然後,我的身體像是被人抬了起來,我煎熬著,掙紮著,但隻有我的雙腳能動,雙手卻不聽我大腦的驅動。


    我就如同躺在菜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能睜開眼睛,一片純白色映入眼簾。


    我掙紮地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著病服,雙臂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躺在一個白色的房間裏。不但如此,身上插著無數支細長管子,五顏六色的延伸至房間中央的地下。


    怎麽回事?恐懼席卷著我的神經。我有些驚慌地望向周圍,確認這的確是一間白色的病房,但我現在怎麽會在病房裏?我不是在島上麽?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在樹裏。


    我有些糊塗了,難道從出發到入島,以及在島上發生的那些驚悚詭異的事,都是我的一場夢麽?還是我現在在夢境中?我用力拽向插在我身體上的細管,想拔掉它們,但卻徒勞,隻能帶著它們赤腳踩在地麵上,冰涼的觸感令我感覺這不像是夢境,太過於真實了。


    這個房間裏沒有窗戶,在我的麵前隻有一扇門孤零零立在那裏,也是這個房間的唯一出口。


    詭異的感覺令我不敢大聲喘氣,小心地走到門前,發現上麵有一個極其窄小的窗口。我整個臉貼在上麵想看看門外,但視野有限並不能看見什麽。


    我隻有將手伸向圓圓的門把手,嘎吱一聲,我感覺隨著自己慢慢拉開門,自己的心也快要跳出來了。但除了那聲刺耳的“嘎吱”聲,房間外一片安靜。


    我走了出去,屋外的一幕令我移不動腳步——外麵竟然和我剛才所在的房間一模一樣。


    一樣的床,一樣的擺設,甚至……床上也一樣躺著一個滿身插著管子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驚悚場麵,讓我愣在那裏,不知該做什麽。


    緩了一會兒,我望向這個房間,想要找到出口,但除了我身後的那個門以外,這裏居然沒有其他門或窗戶。這也說明,我們兩個房間隻是通過我身後的這扇門連通,而沒有其他出入口。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是怎麽被送進來的?


    我和床上的這個人一樣,如同囚徒一般被莫名囚禁在這裏,身上還插著如此古怪的東西,到底是誰想要做什麽?


    各種猜測令我不安,我猛地想到很多關於黑市走賣人體器官的恐怖事件,我急忙檢查自己的身體,但並沒有任何遐想中的傷口。


    稍稍冷靜下來,我觀察起床上的人,雖然我非常抵觸這種窺視,但這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我別無選擇。可是我在門口,那個人則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單蒙著整張臉,根本無法看清是男是女,以及是生是死。


    我輕聲喊了一下,沒有回應,但我注意到薄被裏似乎有一些抖動,像是有人躲藏在被子底下偷偷哭泣。


    我無法迫使大腦克服恐懼與不安,旁人根本無法想象這種恐懼的感覺。我想躲回剛才的房間,但無法邁開雙腿,因為一想到隔壁就躺著一個莫名抽泣的人,心裏仿佛有塊石頭壓著。我別無選擇,隻有一咬牙,慢慢地走了過去。


    當我走到床的右側,凝視著麵前的一切,才看到這個人露在外麵的頭發,看著頭發的形狀,應該不是女人,是個男人。


    我又輕叫了一聲,但他給我的除了莫名的顫抖,沒有任何別的回應。


    我向前移動了一下,手也伸向了遮住那個人的白被。這完全是不受控製的,因為我的意識拒絕這樣做,誰知道下麵躺著的是什麽人。


    轉眼間,我的手已經觸碰到白被,慢慢地拉開,然後一張熟悉的臉進入了我的眼簾。


    我一愣,居然是索鑫。


    怎麽回事?我又問了一遍自己。如果說之前在島上的一切遭遇都是一場夢,那麽,那些人也應該是我夢境中虛構出來的人物,但此時索鑫的出現卻打破了我之前的猜測。


    此時我的思緒被鉸割得一段又一段,無法完整連接上。望著躺在床上身體有些顫動的索鑫,我發現一點異常,他與我在島上見到他的外形有點不同——發型不一樣,還染了色,而且他的額頭處有一塊巨大的傷疤,像一隻蜈蚣趴在上麵,恐怖至極。


    但此時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我需要他醒來,這裏隻有我倆,而我又一無所知,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也許會知道些什麽。


    我的手慢慢伸向他,就在馬上觸及他的時候,他的眼皮跳動了一下,然後猛地睜開。我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但已經晚了。索鑫像僵屍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雙手有力地扣著我的脖頸。我看見他雙眼血紅得異常恐怖,想要掙脫開,但越掙脫他手上的力度越大,不斷搖晃著我的身體,我開始窒息,眼前變得昏暗……


    就在我已經快感覺不到自己的意識時,一個聲音開始在我耳邊徘徊,痛苦感隨之消散,但身體依然被晃動著。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麵前索鑫的手還搭在我的肩上用力搖晃著,我條件反射地推開了他向後退。


    但後背立刻撞在什麽硬物上,令我吃痛,這時我才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我還在樹內,其他人也都還在,而索鑫則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真的是一場夢。


    不過,這夢是在太真實了,我不禁想罵一口髒話,但看著周圍眾人還是忍住了。


    喘了口氣,心中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但為什麽會做如此奇怪又真實的夢?


    “由哥,我看你似乎做惡夢了,所以就……”


    我擺了擺手,心裏說,惡夢就是你小子要殺我。


    天已經微微亮了,我踉蹌地站了起來,耳朵嗡嗡直響,一種好像之前聽過的叫聲刺痛耳膜。


    “什麽聲音?”我問道。


    “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索鑫一臉他也不好形容的表情,指向樹縫口。


    我走了過去,喬心蕾正靠在那裏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我看向樹縫外,微弱的陽光灑了進來,發現將我們包圍起來的那群爬行生物還在那裏,而且麵對我們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挺立。它們三角狀的頭顱上揚,嘴巴裂開發出一種近乎哀鳴的聲音,不知怎地,這哀鳴很像人在痛苦與憤怒時尖叫。


    “熟悉麽?”她突然問道。


    我點了點頭,心裏不斷回憶到底是什麽時候聽見過這個聲音。


    “那天早晨叫醒我們的就是它們。”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麵的生物。


    她的話點醒了我,我想起來了,這聲音不就是來到島上第一天早上我們聽到那種幽怨的聲音麽……現在這麽近距離的聆聽,更有種身臨其境的恐怖。


    它們在叫什麽?我開始想到,難道是發出了進攻的信號麽?但它們並沒有任何行動,我開始覺得,它們隻是想我們困在這裏,直至等待我們無法忍受後自投羅網。


    叫聲持續了幾分鍾後便停止了。我們圍坐在一起吃點東西,準備商討接下來的對策。


    “真他娘的是天然的鬧鍾,昨天也是這個時間,七點整。”索鑫看了一眼時間說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當他說完,在他身旁的方筱表情有些不自然。


    “它們的叫聲會不會意味著什麽?”喬心蕾這時問道。


    我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對向文露。我相信此時大家不管事先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及工作,她之前的專業解答已經讓我們在生物解析方麵依賴於她。


    “正常來講,一般生物的固定啼叫都是由它們固有的‘生物鍾’決定的,比如雞,也有是同伴之間交流的信號,比如狼類。但看眼前這種生物,我推斷這種它們應該是因為‘生物鍾’的驅使才會在固定的時間啼叫。”文露想了想說道。


    前提條件是“正常來講”,但我深信這個條件在這裏已經不適用了,誰知道它們的叫聲是自身生物鍾驅使,還是有其他奇怪的作用。


    “哎,我說……咱們把討論的重點放到怎麽逃出去上麵吧,我相信大家來的目的可不是想待在這棵樹裏聽它們鬼哭狼嚎。”索鑫一語敲醒所有人,大家相互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這裏麵每個人的背景,除了方筱我都大概了解了,也都符合索鑫透露給我的信息。生物科研的文露,特種兵出身的塔力,作家喬心蕾,醫生木為生,我應該算是冒險家吧。就是這樣毫無關聯的七個人一起來到這裏,就是因為這座島能滿足我們每個人的各種目的。


    而且到目前為止,效果明顯,才剛入島,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險刺激,木醫生也被近乎醫學奇跡的傷口痊愈能力吸引,文露發現了令她目不轉睛的新物種,喬心蕾筆下的靈感也讓她氣色好轉,索鑫要找到稀有礦產也隻是時間的問題。隻是塔力與方筱,我對他們兩人的目的性並不明確……


    木醫生對索鑫的提議表示讚同,點了點頭。


    “小露——”


    文露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我觀察他們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異常感,但又找不到令我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


    “——憑你現在對這群生物的了解,它們會撤離麽?”


    我注意到他用“撤離”這個詞來形容它們的行為,似乎他也和我一樣已經意識到,它們可能不隻是爬行脊索類動物那麽簡單。


    “撤離?”文露頓了一下,不知為何竟發出近乎冷笑的聲音,“這裏是它們的家,它們棲息的地方,為什麽要撤離?或許說憑什麽要撤離?”


    我有些驚訝文露的反常,這種感覺不像我們是一個團隊,但感覺上她此時站在的陣營卻是那群生物。


    也許是感覺到自己的態度,她緩和一下語氣繼續說:“照目前的狀況,要它們離開是不可能的,除非發生某種變故。”


    “什麽變故?”方筱唯唯諾諾地問道,精神的摧殘令她再也沒有當初的多彩姿態。


    她真不應該出現在我們當中,但還是出現了,我一直搞不清楚為什麽。


    “這個隻有時間能告訴我們答案。”文露看了木醫生,似乎在示意她的解答結束。


    “那就讓時間來告訴我們吧。”木為生接下話來。


    他打算讓我們和那群未知的爬行生物耗下去麽?無論是關乎生命所需的食物水源,或是個人隱私的生理方麵,在這裏都是個問題。但除了這樣走一步看一步,我們暫時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接下來,木醫生開始分配輪流站崗的時間,雖然我認為這沒什麽必要。


    然後,他查點我們所剩下的食物與水源,結果令他表情嚴肅,這意味著在供給方麵並不樂觀。


    我明白此時的遭遇已經大大打破了我們原有的計劃,我們所帶的儲備隻是為了支撐我們進入島的深處。因為,隻要我們進入島嶼的腹地,大自然建造的天然食堂就會給我們提供豐富的食物和水源資源,我們隻需要一個能引火裝置、水壺即可。但此時我們卻身陷囹圄,除了樹皮我們得不到任何東西。


    “以食物與飲用水目前的儲備,即便按照每天最低的消耗量,我們也撐不了多久。”他說道。“時間給不了我們太多答案。”


    果然如此,我心裏想到。


    這時,塔力突然站了起來,然後開始整理身上的裝備。


    我們所有人都被他這一係列動作搞得愣住了,看他的樣子是要出去。但現在外麵的情況並不誇張地講,想要從它們的包圍中衝出去,就是找死一般。可看著他的架勢,並不想征求我們的同意,甚至都不用跟我們打招呼。


    “塔力先生。”木醫生身為團隊目前的領導者,還是在他轉身那一刹那喊住了他。


    塔力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仿佛我們是異類,沒有說話。


    然後他便拿起一把柴刀,背上木醫生的那把衝鋒槍,然後一個橫向側旋,身體便從樹縫中鑽了出去。


    我們立即站了起來觀望過去,他身先士卒也相當於為我們踏進雷區,如果這群爬行生物沒有動作的話,我們就可以逃出去了。但眼前那群爬行生物的攻擊如同刮起巨大風暴一般令我的幻想破滅,塔力迅速向我們來時的方向跑去。


    不過,很快,他身後的爬行生物就將他吞噬在我們的視線內,我看不到他是否獲得自由,亦或是已經被撕成碎片,我的眼前隻是一片又一片的爬行生物。


    “那裏……我們從那邊走!快!”喬心蕾眼睛發亮,纖細的手指向另一側。


    我看到與塔力相反方向的另一側,的確有一個明顯的空缺,那裏的爬行生物似乎都被塔力引到了另一側,但這個缺口正漸漸被其他爬行生物補上。


    她說完便匆忙開始收拾裝備,慌亂之餘,她抬起頭發現我們都沒有動作。


    “你們不走?”她語氣輕飄,但有些顫抖。


    “塔力還沒回來,畢竟他是為我們才出去的。”木醫生說道,他的眉宇間有一絲糾結,也許是想到了塔力的結果。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想,塔力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雖然不能以相同的方式回報他,但我不能棄他與不顧,雖然他可能不在乎,但卻是做人的道德底線。


    “為我們?”喬心蕾冷笑道,“來到這裏誰不是為了自己?”


    她表情有些猙獰與瘋狂。那一刻,我對她之前在貨船上清新脫俗的形象早已破碎,此時的她更像一個枯瘦的自私鬼。


    “既然這樣,那祝你們好運。”


    喬心蕾背上沉重的背包,也拿走了一把柴刀,翻身鑽過樹縫向那個漸漸彌補上的缺口跑去。


    我們注視著她的背影無話可說,這是她的選擇,我們無權幹涉。


    但事情並沒有像想象中那麽結束。uu看書.uuansu.om 就在她馬上就要奔到那個缺口時,突然一個踉蹌,然後倒下,然後她試圖站起來,嚐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而且表情異常痛苦。


    我們全被這個突發的狀況驚住了,周圍的爬行生物開始慢慢上前,好在她的手臂還可以揮舞柴刀,但如果沒有援助她堅持不了多久。可我們每個人都沒有打算救她的想法,也許是剛才的無情令人心寒。


    我看著已經有些難以支撐的她,我內心在掙紮與糾結,最後還是咬了咬牙衝了出去。


    現在我的速度應該是有生以來的極限,我盡量不去想周圍的恐怖生物,不知道那個因我而負傷的巨大爬行生物在哪。


    幾乎一瞬間我便來到喬心蕾麵前。她滿頭是汗,臉色蒼白,不知發生了什麽,是痛還是累。她看見是我來了,眼中有些吃驚,也有一些其他情感,我一把將她抱在懷裏,轉身向古樹跑去。但湧上來的爬行生物越來越多,一些咬在我身上,雖然無法咬透衣服,可越來越多的掛載物令我步履維艱。


    正當我認為自己將為這次不計後果的英雄主義付出代價時,受困的狀況突然解決了。


    前方出現兩個人影,文露與索鑫兩人出現在我們前麵,一左一右,他們倆已經幫我清理了前路。於是我們一路狂奔,最後跑到古樹前,我將已經不省人事的喬心蕾遞給守在樹縫前的木醫生。隨後,我們也迅速鑽了進去。


    當我們跌坐在樹裏,望著圍在樹前不敢靠近的爬行生物,我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一種近乎絕望的喜悅。


    這個囹圄之地反而成了庇佑我們的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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