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墳園裏哭有什麽好說的,他爹死了還不準哭幾聲嗎?他們說了什麽,可曾有人聽到?”陳宣不耐煩道。


    “聽是聽到了些,不過……”賴小有些猶豫,因為這陳玥其實是東家的親女兒。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小賤……”陳宣把“賤人”二字生生給吞了回去,畢竟這孩子是自己親生的,就算她不認自己這個爹,也有罵自己之嫌,“他們說了什麽?”


    “小的派去的人不敢靠得太近,隻大約聽得說得是老爺在村裏掌權的事,還說了把什麽‘三叔’趕走了……”


    “就這些?”


    “就這些。”


    陳宣心想這也在意料之中。這個侄兒他是有些了解的,打小就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不是個能搗鬼會算計的人,自己還是拿捏的住的。


    “你以後多找幾個人,把他、小玥,還有陳清一家子都盯緊了,不論他們幹什麽都要向我說,明白了嗎?”


    “小的明白!”


    “我叫你去盯著澳洲人的事呢?”


    賴小嚇得一激靈,忙道:“老爺,其他人都好說,何必去招惹這澳洲老爺!這些人再精細不過,萬一被他們識破了,豈不是對您老大大地不利……”


    “瞧你這樣子,似乎是特別怕澳洲人。”陳宣慢悠悠地笑了。


    賴小隻覺頭皮發麻,忙辯解道:“聽聞澳洲人邏察最密,臨高、廣州,哪怕是蛛絲馬跡的小事,隻要他們上了心想知道的,沒有不知道的!老爺您給澳洲人辦差就是了,知道的太多幹啥……”


    “就你赤膽忠心!”陳宣也不知道這仇癩子做什麽這麽怕澳洲人,嗬斥道,“我給澳洲人辦差不假。可這下麵的事……嗯?多少人不滿意?不說別得,就你在村裏幹得事,要是有人給你到那女……首長麵前給說道說道,你說首長怎麽看你?”


    “澳洲人還指望著咱們辦事呢……”


    “要咱們辦事不假,可咱們也得放著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呐!”陳宣摸著自己前額,“你得幫著多留個心眼!特別是這會陳霖到了廠子裏,得防備著。”


    “是,老爺。”賴小無奈道,“我關照廠裏的人多看著點……”


    陳宣覺得心裏有些煩躁,他又問道:“你過幾日再派個人,去三良,一定要打聽下陳定的下落!”


    陳定,就是陳霖口中的“三叔”,三兄弟中的老幺。雖然算不上什麽聰明人,但是為人正直,性格剛猛,急公好義,在族人和村民裏都很有威信,要不是當初靠著澳洲人的威懾,他還真趕不走這三弟。


    他原本想把老三打成“明國餘孽”,讓澳洲人除了自己這個心腹大患。偏偏澳洲人又說看不出他和大明有什麽勾連,最後還是他自個作死,拒不交出本村的族田賬本和圖冊,被扣了一個“宗族分子”的帽子才把他趕跑的。


    但是陳定雖然不在村裏,他還是很擔心這三弟找到機會卷土重來。他很清楚三弟的本事,他這樣急公好義的正人君子,走到哪裏都會引人注目。澳洲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萬一他被澳洲人招攬……


    為此,他連續派了幾批人去三良市,然而派去的人回來稟告說陳定的妻兒雖然都在,但是他本人並不在嶽父家。而且,也沒打聽出他去哪裏了。


    這成了陳宣的一塊心病。


    “我明日再派人去三良。”賴小遲疑了下,道,“老爺,若一定要查找定老爺的下落,在三良恐是查不出來得……”


    “此話怎講?”


    “他必然是離了三良,去了什麽地方,才將妻兒托付給嶽父的。”賴小道,“我們去三良找如何能找到?”


    “天下這麽大,不去三良找,又去哪裏呢?”陳宣道,“他總不能憑空不見了蹤影,肯定會關照什麽。”


    “依小人看來,定老爺最有可能去得地方就是廣州!”


    “嗯?”陳宣一下來了精神,“此話怎講?”


    “老爺您想,霖少爺在廣州,定老爺是知道的。但是霖少爺回南沙,他可不知道。”賴小說,“他在三良拿您無可奈何,唯有去找侄兒商量對策。”


    陳宣連連點頭,仇癩子雖然其貌不揚,分析起問題來確實是頭頭是道。這點自己怎麽沒想到!


    “如今霖少爺已經在老爺的掌心之中,如果最可慮的是定老爺在廣州撲了個空,他大概不甘心就此罷休。說不定在廣州找門路,尋關係。畢竟現在真髡最多的地方就是廣州了……”


    陳宣一拍大腿:“你說得是!這點要害我怎麽沒想到!”他想了想,廣州城裏他們家並無至親,但是有幾門遠親,陳霖當初去廣州,投奔的就是陳宣的表兄吳毅駿。


    搞不好三弟也是去了吳家!


    “要不,你去廣州跑一趟……”他望著賴小


    賴小差點嚇得魂飛魄散:自己才從那虎狼窩裏出來,怎麽還能回去!他多少有些後悔自己的“獻計“,趕緊道:“小人去不妥當,須得一個認得定老爺,又熟悉廣州門路的人才是――多少還有得有些身份。”


    陳宣在目光在賴小身上轉了轉,這癩子頭一提到去廣州就麵露懼色――他在廣州城裏大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往事,多半還背著人命官司。


    也好,這癩子頭有汙點在身,自己拿捏起他就更容易了。


    但是他不去的話,讓誰去呢?


    陳宣沉吟片刻,想起了一個人。此人姓韓名長富,原是族中的賬房。因為行為不端,篡改賬目,貪汙錢財,屢教不改,前幾年被開革了。


    被開革之後的韓長富還在南沙混事,亦是個二流子式的人物,所以和陳宣混得很熟。


    這個韓長富有個親兄弟,亦是地棍,一直在廣州混事。兄弟二人過去往來甚密,所以他對廣州的情形非常熟悉,又有一個坐地虎幫襯,是去廣州的最佳人選。


    “你去把韓長富叫來。”


    人叫來之後,陳宣把事情與他交待了一番:“一定要打聽到陳定的下落!”


    “老爺,打聽人不難,隻要他在廣州就一定能找到。”韓長富道,“打聽到了之後怎麽辦?”


    “打聽到了之後,你找幾個人,把他給我綁我回來!”陳宣惡狠狠道。


    “小的明白!”韓長富道,“隻是要多給小的幾個人手才是。”


    “你大哥不是關帝廟人馬嗎?你給他幾個錢,他不就替你辦了?”


    賴小忙道:“老爺,使不得!如今關帝廟人馬已經被澳洲人剿滅,不容易找到幹髒活的人。而且澳洲人城裏城外眼線眾多。隻怕會是引火燒身!”


    一旦派去的人被抓,到了澳洲人手裏竹筒倒豆子都會說出來。綁架不管是大明還是澳洲人治下都是重罪,牽連過來那才叫一網打盡。


    陳宣一想也是,自己公然派人去廣州城裏綁人,這也太不給澳洲人麵子了。


    韓長富盤算了下,道:“我倒是有個法子。”


    “什麽法子?”


    “他既然躲在外麵不肯回來,我們就想個法子讓他自己回來!”韓長富鬼點子甚多,“霖少爺不是回來了嗎?咱們就用霖少爺做餌,誘他回來!”


    “韓大哥這計策好,就算定老爺不肯回南沙,也可以把他騙到其他地方,隻要離開了廣州城就好說!”賴小忙拍馬道。


    “好!就這麽辦!”陳宣興奮的臉色都紅了,“你們兩個不愧我的左膀右臂!”說罷,猛拍二人的肩膀。


    賴小暗暗腹誹,左膀右臂有屁用,銀子也不多給一分,側過臉去正遇到韓長富的目光,二人頓時心知肚明:想得一樣!


    韓長富道:“話是這麽說,可是這定老爺是不是在廣州還兩說。隻怕要找一段日子才能知曉。”


    “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你在廣州替我察,察明白為止。”說者陳宣拿了一副對牌過來,“你去賬房支十兩銀子當路費。再選兩個可靠的人陪你一起去。事辦好了,回來重重有賞!”


    韓長富心道:我信你個鬼!三個人去廣州三個月才給十兩銀子!作為旅費生活費當然不算少,但是這卻並不好辦,處處都要花錢。韓長樂雖是他的大哥,也不能白使喚他。


    好在廣州是個花花世界,現在自己有錢有人,又有大哥在,說不定可以趁此機會撈上一票。這趟差事倒也不虧。


    陳霖在豐生和待了差不多一整天,跟著李幺兒和沈蘇把改建後的豐生和的邊邊角角都逛了一個遍。


    他既有心要獲得李幺兒的信任,在絲廠這一塊自然要盡心竭力。每一個地方,每一道工序,每一種設備,隻要不認得,不明白的,都要仔細問個明白。好處壞處也都能一一道來。倒是讓李幺兒師徒二人有些刮目相看:這廠主少爺還真不是個繡花枕頭!


    參觀完畢,又回到前院的辦公處,已經是中午時分了,李幺兒道:“你既然來了,今天就算是上班第一天了,在這裏吃了午飯再回去休息。”


    “這個……”陳霖心裏倒是的確想在這裏吃,但是就這麽和兩個年輕女子一起用餐,未免太過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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