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釗走後不久,周樂之在院子裏踱了幾個圈子--這是他的老習慣了,遇到心境煩躁的時候便以此種方式來舒緩。這也是師父當初交給他的法子。


    他的心境頗為煩躁,綁架冷凝雲實則是鋌而走險之舉。一旦事機不秘,不但和談不成,自己為王大人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麵隻怕頃刻便會分崩離析。


    澳洲人稟性狡詐,最善陰謀刺探之事,稍有漏洞便會他們乘虛而入。這劉铩突然失聯,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


    想到這裏,他不覺毛骨悚然。劉铩在此次行動中居與核心中樞之位,一旦有失,整個計劃頃刻便會破產。不僅如此,還會危及自身。


    當然,劉铩並不知道他在哪裏,正如他也不知道劉铩在通州的何處。但是隻要對方抓到了劉铩,他是不能指望劉铩的忠誠的。順藤摸瓜,總能發現痕跡。


    想到這裏他不再淡定,立刻叫了一聲:“王知!”


    王知原在門房裏忙碌,聽他召喚立刻跑了過來:“先生……”


    “立刻收拾行裝,我們離開此地。”


    王知一愣:“先生,我們租約未滿,這就走了如何與和尚說?您還有預約的門診呢。”


    “你寫個帖子,掛在門上。就說我們有急事,暫時先老家去了,不日回來。與和尚說房子給我們留著,租金付到年底。”周樂之吩咐道,“多餘的東西一概不用,留在原地便是。隻把要緊的東西帶上。”


    “是!”王知應了一聲,又追問道,“先生,我們搬到何處?”


    “去城西的下處。”


    安全起見,除了城南王恭廠的舊宅之外,他又秘密在城西購置了一座小院,作為緊急時候的藏身之處。


    城南的宅邸,王業浩集團中的有不少人都知道,他策劃行動之前,為了安全起見,他已將家眷悄悄地從王恭廠的宅邸遷到此處。自己在崇效寺內行醫,作為聯絡之地。


    現在劉铩下落不明,若是他被抓。不但城南宅邸肯定會被突襲,這裏也不安全。


    “寺裏留眼線,看有無人過來打聽。”周樂之吩咐道,“你再派個人去通知王良。”


    “是,先生。”


    “這就是南苑土地廟?”李儒風驚訝道。


    “正是。”吳成應道。


    “這廟不是敕建的麽?怎麽破落成這般模樣?”


    “皇上都百多年沒來了,提督衙門破落的不成模樣了,這敕建的土地廟又有誰會來關心。”吳成頗為感慨,“好歹房子沒塌。”


    寧佑廟已是殘敗不堪,多年前,當皇帝還時常駕臨南苑騎馬打圍的時候,這座廟香火鼎盛的寺廟。但近百十年來,已經沒有人再過問了。


    廟雖破敗不堪,但是規模尤在。數十株古槐、楊柳光禿禿地生長在四周,光禿禿的柳條在寒風中搖曳。


    此處地形說不上險峻,但是四周空蕩蕩盡是曠野和池沼,稍微接近一些便會被寺內人員發現。所以幾裏外他們便停止了前進,選擇林木茂密處先行隱蔽,用望遠鏡觀察。


    廟宇看似周圍全是草莽曠野,仔細一看北麵和東麵是大片的池沼河叉,如今已經上凍,枯黃的蘆葦在寒風中顫動著。此地距離晾鷹台不過五裏路,是南苑裏水鄉澤國。


    李儒風暗暗心驚,若是綁票發生在春夏漲水之際,用不著什麽廟宇房舍,隻要一條小舟,藏匿在這千畝的蘆蕩之中,那才叫大海撈針!


    眼下池沼河叉都已上凍,雖然便利了賊人瞭哨,卻也使得他們無處遁逃。


    廟宇的殿宇已然成了狐鼠之穴了,庭園生荊棘,樓閣積塵埃,頂上開天窗,朽牆現門戶,若是一直無人過問,必將湮沒在莽莽荒園之中。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座建有十多楹殿宇的古廟,裏麵仍然有可避風雨的地方,從開辟出來的菜園、勉強修補過的圍牆和天空中一縷縷嫋嫋飄散的黑煙來看,裏頭依舊有人居住。


    此時正是寒冬,室外無人活動,從冒煙的煙囪可以斷定這裏至少有三四間房還有人住。


    忽然,寺廟裏傳來馬匹的嘶鳴聲,接著又有幾聲呼應。李儒風一愣:裏頭還有馬?


    吳成這會忽然機靈了,不待他開口便嘀咕道:“誒?這麽有馬?”


    “老吳,這廟裏住著幾個人?”


    “隻有主持和他的兩個徒弟。”吳成道,“都是太監出身,主持年歲很大了,徒弟也是過了五旬的人。在宮裏頭混了一輩子,沒甚名堂,在這裏棲身,領些錢米勉強度日……”


    “好!”李儒風微微有些興奮。自有三個人的話,不可能有三四處取暖的火爐。雖說南苑裏柴火不難找,但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撿柴也不易。不可能如此的浪費。


    “好個屁!”吳成隻穿了一件打了許多補丁的破棉襖,總算鏢局裏給他見羊皮背心才有勇氣在這時節上野地裏來。可是即使這老羊皮背心也抵禦不了北國曠野上的刺骨寒風。凍得他瑟瑟發抖,用袖口擦著清水鼻涕,“你老看完了沒有,看完了趕緊去下一家。”


    “別著急啊。”李儒風嘿嘿一笑,這澳洲的望遠鏡真好用!好幾裏地看過去都是清清楚楚的!


    大約是天寒地凍的關係,寺廟外圍並沒無暗哨的痕跡,但是在寺院破敗的門樓之上,他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個黑衣人,蹲在破爛的槅扇後麵,麵前,還有一個小火爐,不時的搓手哈氣。


    一座破廟,三個窮苦的太監道人,顯然沒必要專門雇人放哨。這是何許人也,已是躍然紙上了。


    他當下示意手下:“分三麵抵近觀察!”


    三名鏢師立刻潛身而去,吳成見狀一驚,低聲道:“總鏢頭,您老這是要……”


    “有大事!”李儒風道,“若是成了,少不了你的一場富貴!”


    “這這……這……”吳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若要廝殺,小的這好處不要也罷……”他剛想說“走”,見李儒風已是滿眼的殺氣,頓時把話又生生地吞了回去。


    “廟裏最多能住多少人?”他厲聲問道。


    “二十幾個……”


    “二十一個還是二十九個?!”


    “冬天的話……最多……最多能住二十個。”吳成結結巴巴道。


    “除了正門,還有哪裏可以出入?”


    吳成愁眉苦臉道,“後麵有一處門戶,坍塌之後主持便將其堵塞。東西兩麵各有一處腰門。也是每日鎖閉的。”


    “你上次來這裏有多久了?”


    “入冬之後,貧道就沒再來過這裏。此地荒僻,又……又……”


    “又沒什麽油水,是吧?”


    “您老明鑒,貧道並非不食人間煙火。”


    李儒風此刻已經確定,冷凝雲就藏在此地。隻是他探訪南苑,隻帶了七八個鏢師。若是裏頭有二十個,他是沒有把握一舉拿下的。裏頭的人還有馬匹,若是把冷元老擁上馬背,絕塵而去,他們這些人是決計追不上的。


    過了小半個時辰,派去偵察的三個鏢師回來了,報告說北、西、東三麵均無異樣。廟外沒有暗哨。三處門戶也都關閉著。後門的碼頭有一條船,已經凍結在池沼內。


    李儒風當即留下三人原地監視,自己帶著其他人取最近的道路離開南苑――他要去調集人手。


    廟宇破舊,房舍稀少,裏頭又聚集了不下二十人。想要悄無聲息的暗中偷襲幾乎不可能。為今之計隻有聚集起優勢兵力一鼓作氣打進去,才能護得了冷元老的平安――好在對方把冷元老視作奇貨,不會輕易動殺機,隻要己方動作足夠快就行。


    他當下立刻派人快馬趕去海澱通知廖三娘,一麵抽調人手。通知廖三娘並不是要她趕來增援,而是讓她看緊了銀子。根據閔展煉小組的情報,敵人對莊子裏的銀子垂涎三尺,還要“智取”,不得不多加小心。


    和連盛連鏢師帶外雇的人有一百多人。有三分之一都在海澱的莊子上看守銀子,還有十多人在德隆錢莊護持――那裏如今有順天府的封條,等閑無人敢碰,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其餘五十多人分班在全城各處轉悠,打探線索。


    李儒風決定不將他們即刻召回――過於惹眼,而是等起更之後。京師每晚照例宵禁,外出的鏢師要回到鏢局來。


    當日傍晚,有鏢師來報:“送信的鏢師並小八子回來了!”


    李儒風暗暗奇怪,廖三娘有口信大可叫送信的鏢師帶回來,特意叫這少年回來做什麽?


    “總鏢頭!”小八子躬身作揖,“我帶來了廖三娘子的口信。”說罷,他一字一句複述了口信:三娘子已知道原委,會小心看守,請總鏢頭放手去做。


    “知道了。”李儒風點頭,“你且去休息。”


    “三娘子還說了,請總鏢頭提攜!”說罷噗通一身跪倒在地。


    李儒風一愣,當即明白廖三娘的用意,笑著輕輕踢了一腳小八子:“你個猴崽子,幾天不見,抱上三娘這粗腿了!”


    “還請總鏢頭成全!”小八子大聲道。


    “好!”李儒風點頭,“我答應你!你且去睡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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