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錢到得京師,花了些錢,很快就把劉小辮的事情打聽得明白。


    這劉小辮在南苑的差事是每五天上一次差,在苑裏住五天,這樣周而複始。他的屍體被發現的日子並不是他上差的日子。此人是光棍一條,除了姐姐姐夫照看他之外,並無其他親人,經常旬日都不在家裏,所以左鄰右舍並不奇怪。


    劉小辮仗著姐夫的勢,在羅城很吃得開,三江五湖的朋友都要賣他一個麵子。因此行事狂悖,不論是正經百姓還是江湖上的朋友都對他觀感極差。自然也沒什麽朋友,有幾個酒肉朋友,有錢的時候跟著他瞎混,沒錢了就散了。


    要說除了他姐姐姐夫還有什麽親人,就隻剩下羅城河沿的一個半掩門的土娼,花名九裏香,是他的老相好。小錢扮作尋芳客,找到了九裏香。謊稱自己是劉小辮的朋友,受他生前所托給他相好的送二兩銀子過來。


    九裏香將信將疑,因為這劉小辮平日裏就沒什麽朋友可言,外麵欠債也不少。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有情有義的朋友?但是即有銀子拿,她也懶得計較這些。小錢當下叫來酒菜,和她把酒敘話,幾杯黃湯下肚,九裏香便把劉小辮的事全都給說了出來。


    這些事大多無甚意義。但是小錢從她的口中知道了幾件要緊的事情。


    第一是劉小辮去南苑當差已經有半年之久,頭兩個月他多次流露出不想幹的念頭,時不時的還溜號出來。九裏香勸了他幾回。沒想到從九月份起,他忽然變得勁頭十足,不但每次上值都準時去,而且再也不溜號打滑了。


    如此積極,自然是因為錢能通神。九裏香說劉小辮去做這個差事並不是正兒八經的官差,隻是個幫閑。自然說不上有餉,至於每個月截留貪汙下來的錢米和“孝敬”,也拿不到幾個子,加上被收容在南苑的閹人成群結夥,拉幫結派,並不好惹。這對一貫遊手好閑,吃喝嫖賭的劉小辮來說顯然沒多大的吸引力。


    但是從九月起,他突然就變得闊綽起來了,不但還了各處欠債,還送給九裏香一個戒指一個耳環。每個月給她一兩銀子打發吃喝。


    “一兩銀子的月錢,得是內城裏大鋪子大夥計才能有的,奴婢也覺得奇怪,他哪裏來得這些錢。也問過他,他隻說是遇到了貴人提攜,現在的差事賺錢多了。”


    “哦,哪裏來得貴人,這麽提攜他?南苑可是個冷衙門。”


    “誰說不是。南苑裏的幾個管事太監也常來我們這裏。太監也就罷了,還專好擺個臭架子,說穿著的是禦賜飛魚服――老娘管你是飛魚服鹹魚服,提起銀子就摳摳搜搜。”九裏香吐槽道,“所以我也說不信,那死鬼說不是南苑的管事太監,我再問他,他也不肯多說,隻說是個太監。”


    這就是很要緊的一個線索了,提攜劉小辮的既然是個太監,他必然和綁架冷凝雲的案子有關。指使劉小辮帶著人和武閻羅合夥打劫的多半就是他。


    “在南苑裏當差的太監都是宮裏頭的‘黑’太監,失了勢打發到這荒園子裏來,哪算得上什麽貴人。”


    “得勢不得勢,他沒說,奴婢也不知道,不過有錢是真有錢。自打遇上了這號貴人,他身上總有好幾兩銀子,到處吃喝玩樂,不知道塞了哪裏的狗洞!”


    九裏香的話頗為幽怨,言下之意大約這劉小辮還外麵還有女人。


    這不是小錢關心的問題,他最在意的是劉小辮的貴人是何許人也。他想起了當初秦三爺是托了宮裏頭的太監才給他安排了南苑裏的差事,便問起此人是誰,有沒有聽劉小辮說過。


    九裏香說倒是沒聽他提起過,隻知道是宮裏頭有勢力的一個太監。


    “他姓什麽?”


    “倒是沒聽他說過,不過三爺和宮裏頭一個姓曹的太監交好,兩人常有來往,大約就是走了他的門子。”


    說到這裏,九裏香已是玉山將頹,醉醺醺眉眼裏要滴出水來,嬌聲道:“良辰美景,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做什麽,來……”


    小錢在九裏香處歇了一晚,第二日放下一兩銀子悄悄告辭。他和閔展煉接上了頭,匯報了獲得的情報。


    “……我看,不如把南苑作為重點的偵察對象――這個園囿地方很大,人又很少。完全可以藏住人。”


    南苑雖在城外,卻離京師近在咫尺。它是皇家園囿,地位尊崇,等閑人不許入內;偏偏荒廢日久管理鬆懈,隻要有熟人引路便可出入自由。即使沒有熟人,圍牆坍塌的地方也很多。它的內部地域廣大,湖沼密布,植被茂盛,保持著原始的狀態。


    閔展煉也好,和聯盛也好,都知道這是個藏票的好地方。但是問題也在於大。京師各處壇廟和苑囿麵積都不小,南苑的麵積更是首屈一指,它周垣一百二十裏,比京師要大出來不知道多少。沒有明確的線索就去裏麵找人,不啻於大海撈針。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南苑大得沒邊。我們才幾個人,就算加上和聯盛的人,要把南苑過一遍少說也得一個月。”閔展煉雙眉緊鎖,“南苑是一條線,你且去查一查。再看看秦三爺那邊還能搞出什麽油水來――特別是那個給劉小辮介紹差事的曹太監,最好能摸摸他的底。”


    小五到了通州,著手調查劉铩的來曆。但是這個人的背景卻頗為神秘,雖然他常年往來於京師通州天津一帶,卻沒什麽人知道他到底是替哪家老爺做事。此人的口風極嚴,從不提起主家的一星半點事情,平日裏花錢大方,行事果決。和官麵上江湖上的關係都維持的不錯,雖說沒有“地盤”,也不做“生意”,卻是場麵上“大爺”級的人物。小五和他的兩個手下忙了兩三天,一無所獲。


    看到情況棘手,小五生怕繼續打聽下去引起劉铩的警覺,便讓手下人停止打探,隻盯住劉铩女人的住處,時刻注意其行動。


    兩三天下來,小五就發現了異樣。這劉铩在通州的活動其實並不神秘,就是每日去四五處茶館,和不同的人見麵聊天。雖說聽不到他們具體說什麽,但是他見得這些人多是通州地界上的地棍,有時候也有天津來得人。


    這樣頻繁的見人,一定程度上印證了閔展煉的猜測。


    如此說來,冷掌櫃也未必就在京師,說不定藏在通州、天津甚至張家灣也有未可知。小五心想。畢竟聲東擊西對這些人來說並不陌生。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和連盛在京師花了許多人力物力卻是一無所獲。


    但是僅僅憑這些還沒法肯定劉铩就是綁票團夥裏的一員,因為幹其他黑買賣也有類似的需求。


    若是尋常人物,以他的飛賊功夫,潛入外宅大可一探究竟。這宅第是他在通州一帶活動的老巢,肯定有什麽要緊的東西存著。但是此人廠衛出身,混跡江湖多年,自己出入必然留下痕跡,徒惹疑心。而且這不是盜竊金銀財寶或者具體某件物品,黑夜入宅搜索線索多有不便。


    正當通州這邊的探查陷入僵局的時候,卻從羅城傳來了一個頗為突然的消息:秦二郎死了。


    這位秦二郎,正是羅城的坐地虎秦三爺的同族兄弟。隻不過這位兄長做得是正經生意,每年往返於張家口和通州之間,販賣口貨。算不上什麽巨賈,但也是殷實之家。


    做口外生意要周旋於蒙古人、當地衙門、鎮守官兵打交道,自從朝廷和東虜見仗,口外生意實際已經是“非法”,遠道販賣,路上風險甚大,所以秦二郎亦非普通的生意人,不但養著一群打手,自己也有一身功夫。在京北一帶也算是個人物了。


    這麽一個響當當的人物,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京師城北的護城河裏。撈起來的時候發現是被勒斃的,最可怕的是,秦二郎口中的舌頭竟被人生生的割了去。


    這般處置,警告的意味十分之明顯。消息立刻引起了李儒風的注意,殺死秦二郎的肯定是綁匪集團中的成員。原因不外乎是他專門來報告過自己在京郊海澱的路上遇到過冷凝雲。綁匪大約是以此來恐嚇所有的相關知情人。


    隻是秦二郎來報告已經是差不多十多天前的事情了,匪人要殺人警告,為何要等到現在才動手?李儒風頗為困惑,秦二郎來報告冷掌櫃下落並不是什麽機密。秦二郎本人也無意隱瞞。


    難道這秦二郎又掌握到了什麽秘密,這才惹來了殺身之禍?


    最為蹊蹺的是秦三爺,這位羅城的坐地虎在靈堂上痛哭流涕,發誓要抓住凶手報仇雪恨,回來之後卻是毫無動作,連茶館都不去了,每日待在家中,對外說是因為“傷心過度,病了”。


    “小錢,現在你得多在秦三爺身上下功夫了。”閔展煉說道,“他身上肯定有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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