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想勞煩四叔一件事情。”既然是密談,王業浩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好說好說。”王先通笑嘻嘻地說道,“四叔此次得償所願,欠你一個大人情呢!”


    “以四叔的才情人望,理當如此,小侄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王業浩客氣了幾句,然後遞上一個蠟封的紙卷,“小侄想給劉釗帶個話,不知四叔這邊方不方便。”


    “這有何難。”王先通接過紙卷,“雖是年節,但鎮撫司也有當值的,今日我便遣人送出去。”


    “那就多謝四叔了。”王業浩拱了拱手,然後又問,“不知這消息幾時能傳到?”


    王先通想了想,說:“到廣府的行驛期限是五十六日,若是加急文書則為三十二日。鎮撫司這邊亦有飛鴿傳書線路,不過隻能交通隻字片語,正式文書的遞不得的。而且路上禽鳥亦有損傷,故多是密寫後多路一同送出,以保消息不失。”


    王業浩盤算了下日子,然後說:“倒不是什麽要緊事項,不用加急,確保送到就成。”


    “哈哈,咱鎮撫司辦事,賢侄就放心吧。”


    王業浩喝了口茶緩了緩,心想有人在鎮撫司當差就是方便,最近他已經漸漸體會到它的好處,不論是打探消息還是秘密聯絡,都比官家的渠道要來得“迅”“秘”。也難怪皇帝都把廠衛倚為腹心。


    放下茶盞道:“說起鎮撫司的人馬,劉釗說有個兄弟叫劉铩,亦在鎮撫司當差,隻是如今沒有差事,求我給他兄弟一份差事,此人四叔可認得?”


    “有些印象。似乎是在南城市麵上擺掛攤,應是有家傳的堪輿本事。”


    “哦,劉釗引薦此人,不知四叔認為可用否?”


    “之前是不好說,可最近也許能成。不知那幫東林那群人給聖上灌了什麽迷魂湯,竟然禁了官員監察,害不少孩兒們斷了活計。”王先通抱怨了一番,接著說,“劉铩這批應亦遭了裁撤,現在若要招攬,估計是不難。賢侄若是有意,明日我便讓他去府上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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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王業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起聖上裁撤廠衛之事,不知四叔有何打算?”


    王先通皺著眉頭說道,“這是聖意,臣下自當照辦。隻是頗為棘手,魏逆畏罪自盡後,閹黨人馬都惶惶不可終日。當初他屢興大獄,害死許多人,欠下這麽多血債,東林黨豈能饒過!隻是在廠衛中奉命辦差的,怕是也要殃及。”


    “四叔勿慮,東林那邊侄兒自會周旋。不過田爾耕應是保不住了,四叔倒不如暗中聯絡,先行舉發,可避池魚之禍,立反正之功。”


    王先通一愣,旋即讚道:“賢侄所言有理……”


    王業浩見四叔尚且有些遲疑,又說道:“四叔莫要遲疑,這田爾耕阿附魏逆,屢興大獄,手段酷烈。莫要說東林一脈,便是朝中其他大臣亦多欲置其於死地――五彪是必死之人,人人都要打得落水狗,四叔舉發也不過是順應大勢而言。”


    要在過去,王業浩是不會說這麽絕對的話的,自從“周仙人”最大的預言:“閹黨覆滅,九千歲自盡,信王登基”實現之後,他對“密碼本”上的預言已經毫無保留的相信了。


    該彈劾誰,不彈劾誰,“爐石道人”已經給了他一張名單,他隻要依樣畫葫上表就是。百發百中。


    “好,好,便依你!”


    “剛才四叔說不少孩兒斷了活計,小侄府上最近倒是缺些人手,若有合用的,還望四叔能舉薦一二。”


    “好說好說。”


    翌日午後,王業浩果然聽下人來報,說門口有個相麵的道人求見,打發銀錢也不走,硬是要見老爺,家丁要驅趕,被他手一拂便動彈不得了。


    “……他還說他是有人舉薦來得,不是什麽遊方野道。”


    “哦?是舉薦來得?”王業浩知道這多半就是劉釗的兄弟了,看來還是有些本事的。


    “讓他進來吧。”王業浩吩咐下人把他帶到書房。


    不一會兒,一個須發斑白,滿臉溝壑的道人便出現在王業浩麵前。


    “貧道劉铩,見過大人。”道人甩了下拂塵,作揖行禮。


    看他的衣衫穿著,著實埋汰,倒是很符合在市井謀生的相師的形象。不掛相,這是幹秘緝的基本要求,


    “道長今日求見,不知何事?”王業浩故意虛晃一槍,想看看對方作何反應。


    道人倒也不慌,笑嗬嗬地說:“近日貧道香火凋蔽,囊中羞澀,聽聞大人這兒要起壇打醮、求福攘災,故特來毛遂自薦。”


    王業浩也笑笑,遞過之前劉釗寫的引薦條子:“道長可認識劉釗?”


    “劉釗確是我同宗兄弟。排起來我還得叫他聲二哥。”道人看過字條,答道,“先前聽他說起在大人府上辦差,不過已有兩年未見了。”


    王業浩看著對方,心裏有些狐疑。劉釗不過三十剛出頭,原本以為他說的兄弟怎麽也不超過四十,可今天來的這位,怎麽看都是五六十的人了,卻還要叫劉釗二哥。


    “敢問道長,今年貴庚?”


    字條上既然已有說明,道人便也不再打太極:“嗬嗬,想必大人也知道,在下同劉釗一樣,也是在鎮撫司當差。隻是平日不在衙門裏辦事,而在城南擺攤,打相麵的幌子,幹監察秘緝的差事。堪輿這行皮相太嫩了便沒人信,所以在下有意扮得老成些。實則在下今年剛滿三十。”


    “想不到閣下這行也同官場一般,得熬年資啊。”王業浩他這麽一說,著實有些想笑。要說皮相,江湖上哪個相麵方士嫩得過周仙人,可人家落判,那才叫言事若神、百靈百驗。


    “大人說笑了。”劉铩擺了擺手,繼續說道,“這行頭扮相不過湖弄些愚夫愚婦罷了,若講堪輿風水,麵相命理,憑得還得是真本事。”


    王業浩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須:“既是如此,本官有一樁難事,想請教閣下。”


    “大人請講。”


    “去年回京途中新收了兩個丫鬟,本官隻想留一個聽話的。麻煩閣下替本官選一下。”王業浩隨即命人把之前伺候爐石道人的兩個丫鬟帶了過來。兩個丫鬟與他分別後,這半年來基本就同進了冷宮一般,除了每日飯食不少,平時鮮有人招呼她們。今天被莫名其妙地帶到老爺書房,房中還站著個奇怪的道士,二人都有些忌憚。


    劉铩知道對方這是在稱自己的斤兩,所以也不敢怠慢,仔細打量起了兩個丫鬟,而後說道:“二位姑娘借手。”


    兩個丫鬟聽道士說要看手相,略微有些扭捏,不過家主似乎不反對,二人也隻好畏畏縮縮地伸出手來。


    铩看了一會兒,然後問其中一人,“敢問這位姑娘芳名?”


    “路上周先生給起的名,叫誌玲。”丫鬟戰戰兢兢地回道。


    “周先生乃是府中一位師爺。”王業浩介紹了一下人物背景。


    劉釗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對誌玲說:“看姑娘這手紋,乃是劫後重生之相,想來今年老家收成必是不錯,脫籍贖身應當不遠了。”


    “道長說得可當真?”姑娘聽得兩眼放光,不過目光旋即又暗澹了下去:“唉,我這身契要二十兩,爹娘怕是拿不出這許多錢。若是回去了,還要受兄嫂的白眼。這兒雖然規矩多,但好歹吃飯不挨罵。”


    劉铩笑嗬嗬地安慰了幾句,然後又轉向結衣聊了起來。不一會兒,劉铩便退回來,向王業浩拱了拱手,表示自己已經問清楚了。


    王業浩命兩個丫鬟去門外等候,然後問劉铩:“閣下可有人選?”


    “依在下看來,大人偌大個家業,闔府上下仆役眾多,並非養不起這一兩張嘴。今天選人,想必是要行非常之事。”劉铩偷偷看了一眼王業浩的神色,見他略帶吃驚,知道自己必然是言中了,便接著說道,“在下鬥膽揣測,既然隻選一人,當是事涉機密,須用嘴嚴之人。結衣勝於誌玲。”


    “閣下如何作此判語。”


    “嗬嗬,不過了些小伎倆罷了。”劉铩不以為然地笑笑,“在下見誌玲手中有舊繭,便斷定她出自農戶,也許是年景不佳才賣身為奴,故特地詐了她幾句,想不到還沒怎麽出力,她便將身世合盤托出。相比之下,結衣倒是牢靠些。”


    “好手段。”王業浩點點頭,表示讚同,接著突然幽幽地問道,“閣下久在京中,不知可查過本官?”


    劉铩聞言,慌忙拜倒:“大人放心,在下知道規矩,既是要投來大人,此後便忠心不二。”


    “嗯,盡心辦差,本官不會虧待與你。”


    “謝大人收留。”劉铩當即磕了三個響頭。


    待對方起身,王業浩遞上一柄折扇。扇麵上書畫稀鬆平常,落款為“石翁”二字。劉铩端詳了一會兒,不明所以。王業浩一臉嚴肅地解釋道:“凡持此扇者,皆為本官屬下,日後相見,好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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