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安玖嫣然一笑,陳霖心神不由的一搖,“這個涉及到股份、股權的問題。簡單地說就是每個公司的經營業務範圍是有限的,所以就注冊了很多公司,總的來說都是屬於一個老板旗下的!”


    安玖知道現在和他們說什麽交叉持股、子孫公司、實控人、法人、代持之類的很難理解,畢竟這些規則是資本主義相當成熟後才衍化出來的,元老院把這套先進的公司製度帶來了,很多人還未能理解透徹。


    “這蓬萊公司的主業又是什麽呢?”吳毅駿知道,安玖不會平白無故的把自己帶到這裏來,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裏買得是什麽藥,但是也不能太木訥了一味隨她引導,反易被她看輕。


    “安姑娘,你既然能來南沙指導紡織,想必這間公司也是以棉紡織為主的了……”陳霖道。


    “恰恰相反,我們公司不做布匹,我們隻是布匹商的搬運工。”安玖回答道。


    “噢?就像牙人?”吳毅駿自然聯想到了此處,經營布匹生意的除了自家有作坊的坊主,還有包買商人,也有收取中介傭金的牙人,有時候這三者的界限也不是那麽清楚。有時候牙人也是販賣布匹的包買商人,甚至於兼具三者身份。


    “吳先生的聯想很有意思,也難怪您會這麽想。不過元老院在生產流通領域不設牙行,自然也沒有牙人了,合法的市場貿易是自由的。”安玖解釋道。


    “那是?”吳毅駿有些不能理解,就算這澳宋設立輕紡城,不也是坊市之類的麽?裏頭應當也有官牙收取中介傭金,撮合買賣雙方,管理市場,總的來說和牙人挺像的。


    “這麽說吧,你們產布出售,或者商人從內地、從海外販布匹前來,總要托人送貨亦或托人采買。你們若是有渠道當然可自行解決,不過有些地方需要大船前往,有些地方你們道路不熟……隻要自己無力運輸的,就可以找我們運,例如送貨到南洋或者泰西。”


    吳毅駿微微點頭,他大約有些明白了。


    “和牙行不同的是我們都是明碼標價,也不代官收稅。其他這個行業並不是壟斷的,並不是說你非得實用我們的航線或者船隻才能運輸到某地去,其他公司也可以提供同樣的服務。比如我們隔壁就有兩家。客戶要是覺得價格不合理找他們也行,但是我得自己給自己做個小廣告,我們公司的性價比才是最實惠的。”安玖解釋完之後又是一笑。


    “旁邊的公司?是紅毛?”陳霖問道,他剛才進門前看見邊上兩個鋪子已經開業,門口有很多穿著奇特的紅毛。


    “你看到的那些人確切的說是荷蘭人。這一排商館中就有荷蘭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辦事處。他們的工作主要是在這裏采購和銷售貨物。不過他們還有一項業務就是航運,你可以可以找他們運輸貨物到海外的任何地點――隻要他們在那裏有商站。”


    “原來如此。”吳毅駿道,“我記得從前來廣州最多的是佛朗機人。如今倒似無聲無息了。”


    “葡萄牙人也會來得。他們守著澳門那個地方快要做不到生意了。”安玖笑道,“葡萄牙人比起英國人和荷蘭人,就不那麽有進取心,動作慢了不少。”


    “元老院真得要允許這些蠻夷都來做生意麽?”吳毅駿比較驚訝。他知道澳洲人已經把黃浦港劃出一塊來,作為各國商人的駐泊之地,且允許向他們購地建造房屋,設立貨棧。現在竟然還要在這裏給他們商館常駐!


    “為什麽不呢?隻要他們合法納稅,遵守元老院法律法規,給他們提供做生意的便利不是應有之意嗎?”說著她笑了起來,“你們都是棉紡的,說不定以後還要仰賴他們給你們運棉花來呢。”


    “嗯?!他們有棉花?”


    “當然有,”安玖點頭道,“不過不是他們國內自己出得,而是從印度販運來得。”


    “姑娘如何知曉的?”陳霖對棉花的事情十分上心,急忙問道。


    “你既然從事棉紡織業,怎麽一點行情也不領?這廣州地麵上,除了鬆江布,哪裏的布最多?”


    “印度布。”陳霖這才發現自己昏頭了,市麵上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印度棉布,當地毫無意義有大量的棉花生產。


    “這太好了!以後又多了一個原料的渠道。”


    二人在蓬萊公司盤恒了許久,聊了很多話題。比之陳霖,吳毅駿更關心“生意”,問了不少有關未來廣州商業走向和紡織品的問題。安玖也沒什麽避諱,知道什麽說什麽,二人相談甚歡,倒是陳霖心中暗暗慚愧,安玖在南沙幾個月,自己居然顧忌什麽“男女大防”,沒有認真地和她深談幾次。白白浪費了上好的請教機會!


    這一談就談到了中午,兩人這才想起下午和董季重的約會,當下辭了出來。安玖即不客套,也不留飯,隻說若是下午還要在市場裏看看,可以去生活區去吃個便飯,那裏已經有商鋪營業了。


    生活區尚未完工,但是店麵多已開始營業。這裏主營的是“大眾食堂”類的廉價餐館,客人目前多是在工地上勞作的工人,生意倒也不壞。陳、吳二人是“長衫黨”,自然不能和“短衣幫”混在一起吃飯。好在董季重約他們相聚的地方就是一座本地的茶樓,正好趁著等人的機會先吃個午飯。


    進了茶樓,提到“董季重”三個字,便有夥計過來招呼,說董大爺已經定好了包廂,請二位先進去坐。


    剛一落座,便有夥計流水一般的送來各式精美茶點,又送來各色名茶請他們挑選,陳霖暗道:這董大爺果然是大爺脾氣!


    夥計殷勤招待:“董大爺說了,請二位不必客氣先用了就是。他在家裏要陪老太君用過午飯再過來。怕怠慢了二位……”


    既然如此,二人便先吃喝了一頓,又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眼見已過了正午,董季重這才到來。


    董、吳二人原是老相識,自不必多客套。陳霖則是頭一回和這“副將家的大爺”相見,便由表叔做了引見。董季重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就是南沙廠的實際管事人,頗為驚訝。因為南沙有自家的股份,所以言辭頗為客氣。


    雙方落座,夥計過來收拾殘席,又重新送來細巧茶點,泡上兩壺新茶。這才進入正題。


    “阿霖,這位董大爺不是外人,你且把南沙建廠的經過,和現今的情況都說一說。”


    陳霖知道這位董大爺的家族是表叔實際上的主要投資人,說白了,其實就是南沙的大股東。他定了定神,從自己去臨高參觀開始講起,一直到最近的試生產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陳霖的口齒清楚,條理分明。雖然前後講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但是董季重卻聽得入神,完全沒有厭煩的感覺。


    一直聽到最後,聽說因為棉花存貨不夠,南沙即將停產,董季重才微微皺眉,問道:


    “這棉花存得不夠多麽?”


    “存得倒是足夠多,可沒想到澳洲人的機器這麽快。”陳霖道,“機器一天量頂得上幾百個人的量!耗棉量與日俱增,南沙周邊已經收不到了。”陳霖把他麵臨的窘境和董季重說了個大概。


    “聽聞董大爺這裏有棉花,所以特來求告,能不能分將一部分與南沙?”


    董季重點頭道:“原來如此!”他用扇子輕輕地敲著掌心,“此事原是應有之義。隻是現在不甚好辦。你大約也知道,近日廣州的棉花價格一漲再漲。我家雖屯了不少棉花,但若是現在放貨給你們,家裏的賬房大約又要去長輩麵前聒噪,說我賣得快了……”說到這裏,他苦笑道,“我娘最怕我經商受騙,連我屯入棉花這件事也是竭力反對。”


    “既然太夫人不願大爺你屯棉,此刻高位出手,落袋為安有何不妥?”吳毅駿有些奇怪。


    “嗬嗬,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娘為了怕我上當,專門派了一位老掌櫃來看著我。這位老掌櫃倒是頗擅經營。隻是這麽一來,凡事我都做不得主。非要經過他同意才行了”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這事我也得回去和他說了才行!”


    陳霖有些失望,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便勸說,倒是吳毅駿又道:“大爺!如今棉花行情雖說是水漲船高,可是已經到了荒唐的地步,此刻若有風吹草動,這棉花行情一跌,別說嫌賣得賤了,到時恐怕隻能當柴火賣!現在行情這麽好,這位老掌櫃應該懂。”


    “你們這就不知道了,”董季重道,“你們大約還不知道,家父和家兄都有書信來,言山東、河南各處的棉區收成不好,江淮一帶的棉區也遭了災,連鬆江這裏都不夠用,澳洲人這段時間又大量購入,北棉價格自然就漲了。老掌櫃的意思,這棉花還有上漲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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